桌外的宋晚栀一停。
“多的钱你不接受没关系,就按你说的办,但治病的事关系到你一生,你不要意气用事。”宋昱杰的视线落到她藏在长裙下的脚踝,“我找几位骨科的医生朋友诊看过你之前拍的片子,他们的意见基本统一,你的骨关节恢复得很好,现在还……应该主要是心理创伤方面的问题。”
宋晚栀捏着背包带的手指轻轻扣紧:“所以呢。”她轻声问。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带你去我朋友那边面诊,”宋昱杰顿了顿,补充,“虽然这件事不是我直接造成,但如果当初我没离开,你妈妈也不会和那种败类在一起。你的伤我也有责任,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
长而寂静的沉默后。
宋晚栀不知道从什么样的记忆里沉湎回神,她很轻地弯了下唇,笑意却没能浸入那双茶色的眼眸。
“你和那种败类,有多少区别。”
声音温软带笑地说完,女孩冷漠地,跛着足却挺着单薄纤瘦的腰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上的风铃摇出清脆的声响。
白色的长裙掠进门后,风铃声一远,变作环绕的钢琴音——
再跨出被拉开的金边玻璃门的,已然是两条修长纤细的裹着水洗蓝牛仔九分裤的腿。
今晚是周日的夜。
女孩驻足,身后高大的玻璃门外车水马龙,夜色里灯火流绚。
“欢迎光临。”
拉开门的侍应生站在铺着云纹大理石的大堂内,朝进来的女孩微微躬身。
“您好,”宋晚栀迟疑了下,将手机触屏点开,亮出里面的电子邀请函,“请问……”
“您是要参加今天预订包厢的安乔中学同学聚会吧?”侍应生只快速扫过一眼,就朝宋晚栀微笑直身,“这边右转是电梯间,您同学订好的VIP包间在19层。”
宋晚栀在心底松了口气,轻轻点头:“谢谢。”
“不客气,您慢走。”
话是习惯性的礼貌用语。
但当侍应生看到女孩明显滞涩有碍的背影后,他还是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但很快他就调整表情,将身体转正回来。
空荡的电梯梯厢漆成暗金色的表里。
梯门和梯壁在顶灯的照耀下,光可鉴人,宋晚栀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映在上面的身影。
她没想到安乔中学的校友聚会会是在这样看起来就消费很高的地方,即便想到了也没什么可以用做准备的衣服——于是镜面里的女孩仍是非常朴素的,一件薄款的白色纱织上衣,半截细瘦的腰身收进水洗蓝九分长裤下,另外半截衣摆则打了个简单的蝴蝶结,勾在腰间微微偏左的位置,勒起线条美好的腰肢。
再往上些,乌黑柔软的长发被轻束起来,垂在身后,露出雪白凹陷的锁骨和天鹅颈。光滑细腻的弧线一直延伸过女孩的下颌及至耳廓。只是那双最干净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瞳子,却被一副黑框眼镜遮住了。
宋晚栀的整个高中时代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可以藏在镜片和三好生的循规蹈矩后,远离一切和学习无关的、会让她分心的事情,她算不得真的三好生,因为她算不得真的喜欢学习。她将自己除了那点少女心事以外的全部心思放在学习上只有一个原因:对她来说,学习是她能接触到的,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交换。
某个人的名字在心底在深夜在舌尖呢喃过一百遍,也换不来什么,他依然与她陌路无关。
可同一个公式或知识点写下一百遍,她就不会再忘了。
只有它们会铺成她往更高处走的石阶。
如果说宋昱杰在她过去的人生里有什么帮助,那最大的就是教给她一个道理:爱从不可信,不能并行者终将被抛弃。
至于江肆……
宋晚栀垂了眸,无意识地望向影子左侧的脚踝。
在她被迫提前懂事、听话、循规蹈矩的安静得苍白又无趣的人生里,江肆大概是她唯一一点,能被记作青春的秘密了吧。
那样张扬桀骜又恣肆妄为的少年时的少年,是她的触不可及,于是无法忘记,于是悄然成了她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情不自禁。
轿厢缓停。
分不清失重感是来自电梯还是某个人的名,宋晚栀只觉得心口轻轻一坠。
“叮咚。”
梯门打开。
门内的女孩眼睫轻掀起,刚迈出轿厢一步,她就陡然怔在了梯门间。
电梯正对的墙壁是一整块抛光处理过的山水纹云石,而一道停在电梯间正中的身影,将墙面劈作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