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坤脸色不太好，似乎有点被激到了。
李蛰戳了戳两人，眼神瞥了一眼大坤，示意让他们别乱说话。
蜂子把头缩了回去。
李蛰看了一眼宣讲单，视线落在宣讲人那一栏，看到上面写着‘杨波’。
一个小时之后，宣讲结束。
杨波正在收拾东西，不少学生都围了上去。
李蛰盯着台上的人看了一会，也跟了过去。
宿舍里另外三个人很是不理解，大坤翻了个白眼，长腿一迈就离开了大厅。
蜂子和小胖两人互看一眼，最后，蜂子去追大坤，小胖留下来等李蛰。
杨波身边围了不少人。
问的大多都是专业上的事，杨波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对答如流、出口成章，一堆女生听得五迷三道。
李蛰等了好半天才在一群杂乱声中问了一句，“杨主编，我很喜欢你们的报道，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个叫LULU的小编？”
一直妙语连珠的杨波似乎卡了一下。
他轻扬了嘴角，把目光随意瞥向李蛰。
李蛰发现自己被注意到了，紧接着又问，“但是感觉好像很久没怎么见到这个LULU了？”
杨波注意力完全放在他身上，转过身正向面对他。
忽而点了点头，“嗯，是的，LULU已经辞职了。”
李蛰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议论着‘LULU是谁’，他没去在意，又看着杨波，“啊？为什么啊？”
杨波轻轻一笑，狭长的眼尾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人各有志，我们不会干涉每个员工的决定。”
他这一眼让李蛰心里冒出一些难以言说的感觉。
停顿几秒，李蛰故作惋惜，“啊，我还挺喜欢她的风格的。”
杨波没再搭理他，把头转了回去。
李蛰继续追问，“哎？那LULU现在在做什么啊？”
此时的杨波背对着他，但是李蛰能感觉出他听到了这个提问，并且正在心里沉思。
果然，隔了片刻，杨波又转过身来，皱着眉头似是思考了一会，“LULU应该自己单干了吧。”
“您的意思是自己做自媒体？”
“差不多。”
“那你知道她现在的自媒体账号是什么？”
杨波盯着他看了一会，毫不掩饰眼里的审视。
这种视线让李蛰感到不太舒服。
“很抱歉，我不清楚。”杨波笑了笑，回答道。
李蛰不再纠缠，道了声谢，从人堆里撤了出去。
他一离开，空缺的位置很快被两个女生替补上。
李蛰回过头看了一眼。
顶灯照射下的杨波周身带着一层光晕，讲台周边围着一群学生，虔诚而又专心的聆听着他的讲解。
像个传道布教的，他心想。
李蛰走到门口时看到了正在等他的小胖，他拍了拍小胖的肩膀，两个人往宿舍方向走。
半路上，小胖问他刚刚上去干嘛了？
李蛰笑了两声也没回答，走了一会之后，他突然反问了一句，“你说做这种媒体报道的职业，心理素质是不是都挺好的？”
小胖不明白他的问题，“怎么说？”
李蛰：“现在网上乌烟瘴气的，脑残、杠精一大堆，稍有不和心意，就全家祖安伺候。”
小胖点点头，“那倒是，反正我不敢在网上说一些争议话题。”
“不过真做这行的，应该习惯了吧，”小胖停顿了一会又说，“他们不就盼着吵架么，就像有些明星还故意制造绯闻炒作一样，这就是流量密码啊。”
李蛰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
唐露草草的解决了早餐之后，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先是浏览了一下【逢考必过】的对话框。
还卡在那句激将的‘你敢吗？’
李蛰大概是被她的建议震撼到了，自那之后就没再找她聊天了。
其实昨天聊天的时候，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把那些话打出去了。
事后她给自己找补，觉得一方面是她想试试自己的底线在哪，毕竟她对李蛰的容忍度是不一样的。
她还挺渴望这种正常的男女恋爱交往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另一方面，是她心里十分的确定，李蛰不敢。
他现在对她情绪的照顾就像是在拆弹一样，小心翼翼。
比如说几天前临走时的那个拥抱，举半空中了又给缩了回去。
她把这些杂念赶出大脑，返回主页，继续浏览各个网站。
一条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
短视频里有一个在公园草坪上激情歌唱的年轻人，他把手机外放音量开得巨大，同时自己也跟着摇滚的曲调一边摇摆一边高喊。
周围有很多小孩子踢球的、放风筝的、野餐的、晒太阳看书的……
而这些人都只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几乎全都对这个唱歌年轻人目不斜视，毫不关心。
唐露看了一眼评论区，上面谈论最多的是，手机外放声音过大影响他人、素质低下之类的批判之语。
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沉思片刻，她又翻录了一下那个公园所属地的相关新闻。
找了很久，发现了一年前当地有个报道，里面的配的图片跟视频里的地点、人物很像——也是一个年轻人在草坪上唱歌。
但是新闻内容不一样。
说是有一个从小爱唱歌的年轻人，父母费心培养，还送他参加各种唱歌比赛。
他从校十佳歌手终于迈上了一个电视台的选秀节目，却在海选过程中就被选秀评委骂的一文不值。
后来，才从小道消息中得知，这档节目在策划起初就已经内定了几强选手。
而节目组为了最后呈现在电视观众面前的比赛看起来公平公正，他们必须在海选过程中就剔除一些特别优秀、以至于威胁到那几个内定选手的人。
年轻人不幸的成为了填坑的炮灰。
从此之后，这个年轻人就有些精神不振，经常一个人在空旷的公园里唱着他的那首参赛歌曲。
孤独而又激扬。
节目为了塑造评委犀利、毒辣的人设，最终毁掉了一个年轻人引以为豪的自信和未来。
唐露又把短视频看了一遍。
从公园里大多人的反应来看，周边的居民似乎对于这个唱歌的年轻人已经习以为常。
这似乎就是某种印证。
唐露沉思片刻，把一年前的这则新闻贴在了评论区。
不一定能起到什么真正的作用，她心想，但是即便只有一个人看到，改变了他的片面解读，明白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也是好的。
况且，她还有点私心。
说到被打击信心，那种无助感，她深有体会。
自从上个礼拜在看到了杨波发来的私信之后，唐露就把对于他的头像以及ID都极为敏感。
起初，她想直接拉黑他，但最终忍住了这个冲动。
因为这么做，不仅直接印证了他的话，同时，也印证了她依然很怕他。
虽然她确实很怕他。
因此视奸杨波的微博，对于她来说不亚于自虐。
但是她还是做了。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些心里的结症，别人无法替她解开。
可是仅仅十秒钟后，她就被劝退。
因为杨波的最新一条微博：今天在A大宣讲，学生们的激情真的让人振奋。说起来，公司其实在大学里招过不少优秀人才，今天还有个同学竟然提到了LULU。让我突然想起来LULU也是A大的，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她。
她浑身紧绷，手掌被掐出好几个印子。
连评论区也不敢打开，就把页面直接给关了。
跑到厨房灌下了一杯凉水，路过餐厅时，眼睛瞥见桌上放着的小机器人。
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撼动。
她按下了机器人的红色按钮。
电流启动声音响起，机器人脸上的屏幕亮了起来。
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眨了两下，萌萌的电子音响了起来，“姐姐，想我了？”
第20章 郊外爬山
唐露盯着机器人看了一会。
她不确定对面是李蛰，还是人工智能。
思忖片刻，她想到了一个可以分辨的方法。
“请背诵柳永的《雨霖铃》。”
机器人：……
房间静默了十秒。
一个偷偷摸摸的气音小声的响了起来，“姐姐，你干嘛鸭？”
哦，对面是李蛰。
唐露皱起眉，因为这说话的语气有点奇怪。
“你说话怎么这么小声？”
“我在上课呢。”又做贼一样的声音。
“……”唐露想象着他在教室偷摸打电话的场景。
“怎么了姐姐？”
唐露觉得还是不能打扰好学生上课，“我没事，你认真上课，我先挂断——”
“哎哎？别别别啊！”
唐露静等了一会，听到那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而这期间，小机器人还跟个中场啦啦队似的，在桌子上给她跳了一个舞。
刚跳完，就听到李蛰疏朗的声音，带着懒懒的笑意，“姐姐，是不是想我了啊？”
唐露默了一会，眼睛瞥了眼刚被关掉的电脑，嗯了一声。
李蛰嘿嘿笑了两声，“我也想你。”
“上课结束了？”
“我偷溜出来了。”
唐露猜到了，轻哼一声，“不学好。”
李蛰还是嘿嘿的笑。
这还是两人确定关系之后第一次煲电话粥。
彼此之间拘谨又黏糊。
对话拉扯不到两句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又不肯这么挂了。
围绕着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准备吃什么，晚上准备吃什么又说了十几分钟。
“我周五就过去了。”李蛰突然开口。
声音低沉、缱绻，带着浓浓的眷恋。
唐露抿抿嘴，“哦，好啊。”
“还有——”李蛰迅速的在脑子里计算了一下，“大概106个小时。”
“……”唐露还能说啥，只好又点点头，“行。”
又这么拉扯了几分钟，唐露听到对面传来一阵铃声。
“下课了？”她问。
“啊，是的。”
唐露看了一眼时间。
这是翘了差不多一整节课啊。
刚想义正言辞的教育一番，突然那边传来几道陌生的声音——
“哎？蛰神？你咋在这？”
“干嘛呢？回宿舍不？”
“这跟谁打电话呢？”
“笑成这样了还能有谁？”
“草！又虐狗！”
李蛰大概是盖住了话筒，唐露这边只能听到唔哝不清的几句对话。
没多会，声音又清晰起来，“不好意思啊，刚才几个同学过来。”
唐露嗯了一声，觉得实在也没什么好聊的了，“你是不是要回宿舍了？”
“也不急，”李蛰还不太想断，顿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哎？对了！”
“嗯？”
“我们宿舍准备中秋小长假去郊外爬山，”李蛰斟酌了一下，“要不……我带姐姐一起去吧？”
唐露心里明白他的意图，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句，“你们宿舍？”
“对，几个好兄弟，”李蛰知道她的顾虑，劝慰说，“姐姐只管放心跟着我，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自从上次对着那个服务员笑了一下之后，唐露心里其实就一直渴望着下一步的进展。
事实上，她心里开始慢慢觉得，如果在李蛰身边，她可以无惧于与正常人简单的交流。
“好啊。”
她胆怯却又跃跃欲试。
得到同意后，李蛰似乎很惊讶，也很兴奋，“真的？那我这周末就顺便把你接过来？”
唐露看了一眼时间，中秋正好赶在下周一。
“行！”
两人说完后，李蛰关掉了语音对话。
机器人依然保持着连接，像只随时待命的小军犬。
唐露把它端到了矮几上。
长呼一口气，又一次打开了电脑。
网页提示上有她刚刚强制关闭的几个历史页面。
上面有一个是杨波的微博主页。
她咬咬牙，把他的页面再次打开，点开最新发表的那条微博评论区。
网友A：LULU？是那个动不动挑拨是非制造争端，唯恐天下不乱的LULU？
网友B：草！LULU不是早走了么？他怎么还不死？
网友C：啊，我还记得那个小编，怎么？他是A大的？看来学历跟品德不成正比啊。
网友D：LULU还行吧？起码文笔还过得去，人是贱了点。
看吧，没那么可怕。
唐露盯着那一行行漫不经心、对自己恶语伤人却毫不在意的网友评论。
脱敏吧，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有的甚至不知道你是男是女。
而爱你的人……她抬眼看了看矮几上还在萌动眨眼的小机器人。
会一直在你身旁爱你。
106个小时不算长也不算短。
就是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有点儿难熬。
李蛰走的时候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到的时候饿的前胸贴后背。
唐露在厨房给他煮面。
李蛰靠在门边，静静的看着她。
她个子不矮，却很瘦，又因为长期宅在家里，皮肤白的透亮，头上松松的绑了个马尾，黑细的碎发垂在耳边。
嫩藕一样的手臂一直在各种厨具之间辗转。
白烟寥寥，清香飘散，这间小小的屋子里顿时有了点小家安乐的幸福感。
大概是饱满的情绪所致，李蛰的脑子里就突然冒出了那句——
‘按墙上，激吻’
恰好此时，唐露转过身来，靠在水池边，微微仰着上身，在一片白雾之中，抬头垂着长长的睫毛，看向他。
李蛰抿下嘴，喉咙动了动。
“怎么了？”唐露问。
李蛰在她红润的双唇上流连了几眼，又正儿八经道，“没事啊。”
“那你咽什么口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