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听到电话铃响,她闭着眼睛伸手摸到手机,拿在手上又让它多响了三秒钟,才睁开眼看了一下屏幕。
亲娘。
她叹了口气,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喂——”
“傅轶,周六晚上六点,福耀路永德馆,有个人去见一下。”
“谁呀——”
“我给你物色的相亲对象。”
软成一滩烂泥的傅轶瞬间坐直了身体,“抱歉我刚才可能没太听清楚,您说什么?”
对面的亲娘冷笑,“终于不拖腔了?我已经和男方约好,周六晚上六点不见不散,你敢穿你的黑白灰出殡套装去相亲给我试试?”
傅轶不得不提醒她:“您安排一个离婚还没超过一周的人去相亲?”
“我只是安排了一个单身的大龄女青年去相亲而已。”
“人家知道我是二婚吗您就祸害人家?”
“我连你脚底板上有颗痣这种瑕疵都跟人家说清楚了。”
“您尊重一下刚结束一段失败婚姻的您的女儿行吗?”
“所以我给你找个好男人替你庆祝一下终于走出失败婚姻展开新人生啊。”
“……”
“总而言之……”
“我一定去。”
“囡囡真乖。”
傅轶挂了电话,无比希望她这么有空,能考虑一下生二胎的事情。
姜家书房。
“坐。”姜爸爸抬手,示意对面的位置。
紧急被召回家中的姜图沉默坐下。
“当初老爷子和你母亲坚持要和傅家联姻,我其实是不认同,很抱歉因为我的没有反对而让你面对了三年不愉快的婚姻。”姜爸爸为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你母亲也觉得很抱歉,她说自己明知道你喜欢温柔解意的女孩,却因为她自己喜欢傅轶,就强行撮合你们是她的不对。”
“我也觉得傅轶个性要强,同你的确不太合适。”
“现在离婚了也好。”
姜图垂眸,盯着黄澄澄的茶汤。
“正好我有个朋友的女儿是纯真婉约的性格,你去见见,如果合眼缘,可以试着谈个恋爱……”
“父亲。”姜图打断他,“无论我与傅轶这三年的婚姻是否愉快,它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一段关系的结束需要时间去缓和,我现在没有精力再去投入一段感情。”
姜爸爸皱起浓眉,“再?你和傅轶这三年婚姻你投入过吗?”
姜图:“……”
“不投入也没关系。”姜爸爸放下茶壶,“是这样的,昨天我与那个朋友偶然遇见,他也听说了你离婚的事情,于是就提起了他的女儿。”
“那小姑娘自打两年前在一次聚会上看见你,一直在等你离婚。”
“所以你能见得去见,不能见也得给我去见,至少让人家死心,别继续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姜图:“……”
“明白了吗?”
“明白。”
姜图起身离去,从始至终连茶杯都没摸过一下,茶汤冒着袅袅热气,香味四溢。
姜妈妈推门而入,在自家丈夫背上轻拍几下,微笑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姜爸爸叹气。
儿子,纵然老爸欺骗了你,你也不能不养老啊。
周六。
五点五十五分。
傅轶换上高跟鞋,一边撑开伞,一边推开车门。期间仍是沾了雨水,令她不快地皱起了长眉。
真是个糟糕的日子。
“您好,请问您几位?”服务员小姐亲切地迎上来,“雨伞可以先交由我存放哦。”
“谢谢。”傅轶把伞递给她,拢了拢耳畔的发丝,“我有预约……南三号。”
另一位服务员收好眼中惊艳,笑着走过来为她带路,“您跟我来。”
到达位置后,傅轶有些惊讶,竟然不是包厢,而就只是靠窗的大堂。
男方已经落座,看起来等候多时。
浓眉大眼,皮肤古铜色,身材剑眉,相当英俊有型,一见到她就笑了,露出两个与帅气模样不符合的深甜酒窝。
硬朗,阳光。
今天也不那么坏的样子。
亲娘果真是亲娘,把她的口味抓的如此精准。
并且傅轶非常满意他只是站了起来,没有多此一举要给自己拉开座椅的行为。
“傅小姐你好,我叫明朗。”
傅轶放下包,微笑盯住了他的酒窝,“人如其名。”
明朗的酒窝更深了。
他是个说话极有分寸的人,上来没有过多的溢美之词,很平淡又很让人舒适地从天气与工作开始,慢慢带到日常生活,傅轶有问必答,相谈甚欢。
“听伯母说你喜欢吃辣,这家店的辣子鸡正是招牌,你尝尝看。”
傅轶依言试了试,红唇微掀,“不错。”
窗外的雨哗啦啦,溅起无数水花。
“姜图哥,没想到真的有机会和你一起出来吃饭,我……好高兴呀。”
最后四个无限轻软娇羞,傅轶回头,却是为了开头的三个字。
对上姜图万年不变的神情,她微微挑了一下眉头。
姜图的视线很快从她身上,转移到了对面明朗那里。
最终两人礼貌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敏感的女孩儿发现姜图的目光有了真切的落点,立即追了过去,看到傅轶脸色变了变,明显是认出她来了。
“是……傅轶姐姐吗?”
傅轶看向她,出乎意料:“你认识我?”
女孩儿低头,声音涩涩的:“是姜图哥的前妻嘛。”
啊呀这是什么时候惹下的风流债。
傅轶还没在心里感叹第二句,姜图已经在隔壁坐下来,女孩也急忙忙坐下。
明朗依旧保持着笑容,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尴尬,“哈哈,真巧。”
傅轶也笑:“谁说不是呢。”
“姜图哥,你喜欢吃什么,吃鱼吗?”小女孩翻着菜单,满脸小心,语气也充满了斟酌。
“我随意都可以。”
“那……好吧,那我就点我喜欢的了哦。”
上菜之后。
“姜图哥,你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呀,对不起在你这么忙的时候,我还约你出来……”
“没关系。”
“姜图哥,这个鱼汤很鲜哦,我给你盛一碗。”
“谢谢。”
“姜图哥,你平时这个时间都会做什么呀?”
“吃饭。”
“姜图哥,我跟你说,前几天我们学校发生了一间很有趣的事情balabala……”
“嗯。”
明朗放下筷子,凝重地看着傅轶,后者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下一秒听他开口:“小轶~”
傅轶错愕,然后见他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这明摆着是在学人家了,傅轶被他逗笑,掩唇轻咳一声,“正常点。”
明朗并拢食指和中指,在额角上飞快点了一下,“遵命~”
要不是多年仪态教养,傅轶觉得自己能笑到地上去。
多么幽默风趣的人呀。
与他们之间欢快的气氛形成对比的是隔壁越聊越死的状况,女孩露出担忧的神色。
“姜图哥,我不太会找话题,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
没再怎么动筷,鱼汤也没有喝过的姜图彻底放下筷子。
“抱歉,是我性格不好。”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是我没有事先准备好。”女孩露出甜美的笑容,“下次我们去人多一点的地方玩吧,我会好好计划的。”
“对不起,我接下来都不会有空了,不用费心。”
“姜图哥……”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女孩被迫站起来,跟着姜图离开了。
明朗轻笑:“他们的进展好像不是很顺利呢。”
傅轶点头:“看起来是这样。”
明朗十指交叉,托住自己的下巴,凝视着傅轶,眼中柔情万千,“那么请问傅小姐,明天白天可以赏脸和我约会吗?”
傅轶同样交叉起十指,露出灿烂的笑容。
“没空哦。”
明朗表情一僵,转念回想了一下一顿饭下来的双方的表现,觉得她只是在开玩笑,于是淡然一笑,又问:“那么后天呢?”
“也没空哦。”
“嗯……那么请问傅小姐,什么时候会有空呢?”
傅轶伸手勾起包包,起身后朝他微微点头,却不回答他的问题,表情也恢复成一开始礼貌而疏离的样子。
“感谢今晚的招待。”
明朗这才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心中一急去捉她的手腕,被傅轶避开。
后者躲避的姿态熟练从容,神情完美,两人之间无形中竖起一道壁障。
“很愉快的一个夜晚,明朗先生,就此别过。”
傅轶走时的身影与来时一样,轻快如风,脚步没有丝毫拖沓,像结束了又一场利益相关的应酬。
出门的时候姜图还在结账,慢了一步出来的傅轶反而走到了前头。
她打开服务员小姐递过来的伞,跨入雨幕。
雨水清凉的气息扑向裸露的脚踝,细长的高跟镇压一切。
通向停车场有一道由平整青砖铺成的近路小道,入秋的雨水薄薄覆盖在上,湿滑难走。
傅轶滑倒的时候后悔万分,她可是思虑再三才决定少绕两个弯穿过小花坛走这条近道的,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下了这么长时间雨之后,在这上面摔跤的可能性。
说滑倒也不准确,傅轶在最后关头完全地撑住了,只是滑没有倒。
然后还只是,脚崴了。
她的心情有点儿沉重。
果然还是个糟糕的日子啊。
“怎么了?”
傅轶回头。
身后是姜图无波无澜的眉眼,瘦削的瓜子脸,标准的美人下巴,没有酒窝。
“啊,走捷径遭天谴吧。”
姜图的手绕过她的背,结结实实将人扶住,“这里很滑,先慢慢走出去。”
“嗯。”傅轶应着,想起那个女孩儿来,“你的相亲对象呢?”
“她说自己回去。”
“嗯?”
“我调查过,爸妈他们前两天碰了个面。”
“……难怪这么巧。”
走出小道,姜图将人抱了起来,傅轶一手打伞,一手环住他脖颈,快到停车场时忍不住翘起嘴角。
“也难怪会有这么贴合理想的男人。”
姜图无言,默默加快步伐。
永德馆口,一男一女一左一右站着。
女孩惆怅:“我没红果然是有理由的,瞬间被看破了。”
“明朗”也惆怅:“不应该啊,我表现的这么完美,那位大小姐明明被我哄得很高兴。”
“其实我想着万一能嫁入豪门也是好的。”
“我心里也想吃一下有钱人家的软饭啊。”
两人对视,同时叹气。
“来加个微信,下次再有这种机会相互介绍啊。”
“没问题啦,讨生活嘛。”
“不过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
最后一句,异口同声。
“有病啊!”
第33章 chapter6
看着再次被自家先生抱进来的前夫人,管家觉得自己应该要没什么感觉了。
离婚是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事情,没有意义。
对,没有意义。
等于不存在。
管家端出了原本为自家先生准备的热茶,先放到了前夫人的面前,再体贴地取来急救箱,声音轻柔完全不破坏两位雇主之间的旖旎氛围。
“跌打药酒都在箱子里,也有两种见效快的喷雾……下雨天我腰腿不舒服,就先去休息了,请您自行处理吧。”
姜图接过药箱,点头:“麻烦你了,请休息吧。”
管家微微躬身,转身离开的背影略显佝偻,跟方才出来开门笔挺有力的身姿完全不同。
瞧瞧他做的多么不露痕迹,瞧瞧他是个多么优秀的管家。
有时候真是要被自己感动哭。
他走后傅轶立即笑出声来,“我终于明白书里经常出现的,一下子老了十岁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了。”
姜图的表情仍然一丝不苟:“虽然是代沟,也是他的心意。”
傅轶喝了一口茶,姜图已经利索地脱了她的鞋子,将小巧的脚踝握在手里。扭伤的地方已经发作出来了,肿的看不出原本的形状,撑出圆润的弧度。
姜图在药箱里翻找一阵,拿出一瓶药酒。
没把软木塞打开就有一股难闻的味儿,傅轶连忙放下茶杯拒绝,“太臭了不要那个,不是说有喷雾,把那个给我就行。”
姜图没有坚持,他顺从地把药酒放了回去,拿起其中一个外伤喷雾。
使用之前回忆了一下从前,竟还记得先摇一摇。
脚踝上的刺激感传来时,傅轶皱了皱眉头,喷雾和药酒一样臭。
姜图没敢揉她的伤处,喷完喷雾后想了想,伸手拿起洁白无瑕的一卷绷带往面前的小脚上缠去。
傅轶:“……”
“……停。”
姜图手一顿,抬起来的脸上写满疑惑和无辜。
傅轶拿走他手上的绷带扔回到箱子里,道:“今晚又麻烦你了,你也先去休息吧。”
姜图应了一声,收拾好药箱放回原处。
傅轶靠在沙发上,缓缓闭上眼睛。
客厅里动静很小,姜图像是离开了,却又没有上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