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吴舟像看一个病入膏肓的二百五:“您这脖子可真是豆腐做的,坏人摸一下就青一片,我瞅一眼就痒的不行。”
“谁说的,昨天好大力气的……”谢棠小声嘟囔着,她整整领口,刚才吴舟的鼻息扫过来,她觉得脖子上像被一群羽毛擦过,所以才痒的不行。
吴舟倚着墙看着谢棠,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对劲,抬手在谢棠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把谢棠惊的差点窜到天花板上。
“能老实点吗?”吴舟不耐烦的冲谢棠招招手:“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这痕迹有点奇怪。”
“是吧……”谢棠蹭过去,抬起下巴:“我早上对着镜子试了试,这好像是左手掐的?”
谢棠人不胖,脖子纤细白皙,青紫色的手印就显得格外骇人。正如谢棠所说,这是一个左手的掌印,但是奇怪的是,这个手印五指张开,不上不下正在谢棠脖子的正中间。
“一般来说……”吴舟纳闷的看看自己手,本来又想在谢棠身上示范,但是一想这孩子都有阴影了,于是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这个动作一出来,有什么滑不溜手的念头一闪而过,吴舟顿了顿,没抓到这个小尾巴,于是接着说:“想扼死一个人,那力气可不小,因此大多在用劲的时候,手会抵着下颌,这样更吃得住劲儿,而且五指会并拢,因为手指张开也用不上力气……但是你这个,啧,有点反常。”
谢棠后怕的说:“天!那如果昨天用这正确的姿势,我不就直接给掐死了?可怕可怕!”
俩人说了几句,吴舟挽起袖子去厨房热了一碟包子,谢棠拿出两盒牛奶摆在餐桌上,支着下巴就等吃饭。
“一人两个。”吴舟把盘子放在谢棠面前:“今天是休息一天还是怎么?”
谢棠咬了一口,觉得肉馅还有些凉。
“食物一定要煮熟。”谢棠不厌其烦的给吴舟科普:“不熟的肉类、蛋类是会让人生病的,你知道猪肉绦虫吗?不知道?那总知道禽流感吧!你看看哪样是好受的?”
“那你别吃……”
谢棠冷笑一声:“我家的包子,我家的冰箱,我家的电,我为什么不吃?”说罢一口吞下半个。
吴舟也扯了扯嘴角,把包子两口吞掉。
“说到今天!”谢棠抬起眼:“轻伤不下火线,自然是接着查。”
吴舟点点头:“我想的也是。昨天袭击你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凶手……一定是觉得你威胁到他了,所以才决定动手。”
“一定是我的调查不小心触及到了某些真相,想要阻止我。”谢棠歪头看了看吴舟。
吴舟忽然想起谢棠的中二病,不由得取笑她:“某些人昨天还说,这个案子没凶手,这下是自己承认打脸了?”
谢棠摊开左手:“阻止我。”
又摊开右手:“没有凶手。”
“好像这并不冲突。”
吴舟嘴角的笑慢慢收了起来,他盯着谢棠,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好像,谢棠说的都是真的。
谢棠瞥他一眼:“发什么呆,快喝,喝完了我们去村子里看看。”
新一中坐落在小城的南边,临近高速路口,西边是一所有着百年历史的理工大学,北边是两所专科学校,因此勉强算是这个小城最为密集的学区,但周围很荒凉,想要发展起来估计还要个十年八年。一中南边是一片村子,按照馆长的说法,这个村子在此地很久了,各家各户多多少少都有点血缘关系,仅姓杜就占了一半的人口,是典型的家族式村落。
谢棠找了条围巾遮住脖子,和吴舟一起来到了村子。村子规划的很整齐,各家平房外几乎每户都围着小花圃。
有的种些月季,有的光秃秃的,可能之前种着青菜,只不过冬天到了就空了下来。
路口坐着一群晒太阳的老太太,抱着拐杖聊的热火朝天。谢棠推推吴舟,让他上前问一下。
“嘿,收敛点,友善一点!”谢棠压低声音叮嘱他:“To be friendly!”
吴舟内心骂骂咧咧,他现在去高考指不定还能考个二本。
“奶奶,晒太阳呢?”吴舟蹲下来,笑呵呵的说:“今儿太阳挺好哈。”
一开始,老太太们都警惕的看了吴舟一眼,但是发现是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眉开眼笑的蹲在一旁,特别讨喜。
“是嘞是嘞。”离吴舟最近的老奶奶搭了话:“你干什么嘞?”
“是这样子。”吴舟指了一下几步开外的谢棠:“那是我妹妹,对面一中的,我是隔壁理工大大三的学生……我这快毕业了,准备写毕业论文呢,老师给我定的内容是当地的风俗,所以就想拜访一下咱们村子的老人家,收集点素材。”
那老太太看起来有七十多,哪里懂什么毕业论文,什么素材,但是她明白这俩孩子没有恶意,都是有学问的好孩子,毕竟她孙子去年中考,据说离一中的分数线差了300分呢!
“哦呦,你们是想打听……打听啥?”老太太侧着耳朵问。
谢棠走上前,扯着破锣嗓子:“就是问问咱们村子过年过节,婚丧嫁娶,都有啥规矩。”
这一嗓子把老太太唬了一跳,看起来文文气气的小姑娘,这嗓子怎么回事,被烟熏着了?
另一个精瘦的老太太,倚着墙,半眯着眼说:“你们到别处问去,我们可说不来。”
谢棠和吴舟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靠血缘维系的村子有些会很排外,他们一辈一辈传下来的道德观念、教条准则,慢慢的形成了不可忤逆“族规”。村子里的人们就像一个无形的圈子,他们天生的抵触想要窥探这个圈子的外人。因为有时候,那里总有些不能为外人道也的秘密……
二人出师不利,碰了个软钉子。
“这说明有猫腻啊!”谢棠锤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我们换个角度想,要是这村子没什么奇怪的,她们干嘛不给我们说?”
吴舟双手插在口袋里,也在回想刚才的事情:“的确……”
“都21世纪了,还真的有这种古板的村子啊?”谢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以为这种宗族观念很重的村子南方会比较多。
“就是就是。”吴舟也觉得蛮神奇的。
谢棠无语的看着头上走势凌乱的电线:“你好意思吗?一个人民警察连问话都不会,被人一老太太直接挡回来,真是几年警校白读了。”
吴舟瞪着眼睛,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大学成绩很好的!”
“Fine.”谢棠敷衍的点点头。
“我警告你今天不许再和我说英文!”
两人一路插科打诨,慢慢的也逛完了大半个村子,没什么特别的,看起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村庄,有的房子修建的很大气,有的房子看起来歪歪扭扭像是随时要倒,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住。
忽然,吴舟看到有个穿枣红色棉袄的老太太,颤颤巍巍的站在一个房子的门口。吴舟小跑上前,这才发现是熟人——刚才村口跟他搭话那个老太太。
“奶奶我帮您。”吴舟拿过她手中的钥匙,对准锁眼插了进去。
那老太太看到吴舟并不惊奇,笑着道谢:“嗨,上了年纪,眼睛看不清东西,谢谢你啊。”
吴舟退开两步,摇摇头:“没事。”
老太太拧开门,这时,她转身轻声说:“去湖边,那边有我们的祠堂。”
直到老太太阖上门,吴舟和谢棠才后知后觉:她是在暗示他们要去祠堂那边问吗?
“哇!”吴舟搓搓胳膊:“这怎么感觉像是惊悚片的桥段?棠子,我们回去吧,咱们这种行为在电影里属于没事找事,最先挂的一准是我们。”
谢棠抬腿向前走:“吴先生,你是人民警察哎!可靠一点,不然本人民现在觉得很惊慌。”
“请不要语气这么冷淡的说你惊慌,完全没有说服力好吗!”
“看来你平时不仅看惊悚片,还看了不少银魂吧……”
吴舟没反应过来:“啊?”
谢棠转头冲吴舟皱了皱脸,做了个非常没有诚意的鬼脸:“吐槽深得银时的真传。”
靠!天堑般的代沟又来了!明明两个人只是差了7岁……而已!
刚才二人在村里闲逛时,曾远远看到过有一片小水塘,实在是很小,像是谁家圈起来浇菜地的。他们摸不清那个老太太说的湖是不是那个水塘。
等临到水塘近处,谢棠这才发现是真的小,并不是他们的错觉。水塘正南边,有一个木头搭建的房子,和周围的矮墙平房格格不入。
显然,那个就是祠堂了。祠堂两侧挂着木刻的对联,龙飞凤舞的草书让人无法辨认,谢棠和吴舟歪着脖子上下看了好几遍,勉强认出几个字,用手机百度之后发现对联写着:土能生万物,地可发千祥。
“有点怪。”谢棠捏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这个对联居然挂在祠堂门口。”
“嗯?”吴舟弯腰去看谢棠的手机:“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藏头的对联——土地,百度也显示这副联一般会挂在土地庙门口。一般的祠堂不都得写什么福泽后世,千秋万代之类的?”谢棠说。
“哎!这里不许拍照!”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把吴舟吓得腹肌猛的一紧。
那人个子不高,白白胖胖,头顶稀疏,虚肿的眼泡衬的那人面目奸险。
不是个善茬。
第 15 章
吴舟和谢棠不约而同的这么想。
从那人家门口到谢棠他们面前,撑死也就10米,外加三个台阶,那人就走的气喘吁吁,胸腔里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
看来锻炼身体,不仅可以让身材美丽,还可以让呼吸的声音美丽。
“你们干什么?”那男的吊着肉泡眼:“祠堂不是旅游景点,不能拍照!有没有点礼貌!”
吴舟正准备说话,谢棠斜插到吴舟面前,用上了对老太太们的借口:“我是隔壁理工大的,想要对咱们这个……汇赭村的风俗做个调查,我们刚刚没有拍照,你不要误会。”
那人目光不善的看了看谢棠,大概是忌惮人高马大的吴舟,只是嚣张的要把他们赶走。
谢棠一看说理说不通,便退到吴舟身边,给了吴舟一个眼神。
于是人民警察亮出他的警官证:“我来查案,希望你配合。”
肉眼可见的,那白胖子的额头瞬间开始淌汗:“哎呦……哎呦,这这这。”
吴舟挑眉:“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谢棠对那出汗速度叹为观止,悄声说:“这人也太虚了。”
“闭嘴!”吴舟呲着牙警告谢棠。
那胖子把二人引到他家里,嚣张的气焰瞬间萎靡不振,身子虚心也虚的模样:“我叫郭富,算是这个祠堂的管事儿,所以刚才不是有意吼你们,实在是,职责所在啊。”然后看了看吴舟,又看了看谢棠:“你们到底是查案还是……调查风俗啊?”
谢棠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他查案,我顺便跟着学习。”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那胖子也没搞懂到底是学习查案还是学习风俗,不过也不敢问,反正他是明白那边那个高个子是来查案的。
寒冬腊月的,硬生生把这胖子吓得汗如雨下。连吴舟都在嘀咕,这家伙是不是真的犯什么事儿了?看这吓得哎!
既然亮明警察身份,就不用再兜圈子,吴舟直接问他:“你们村口那条碧莲路,你知道有什么典故、奇闻异事之类的吗?”
“嘿呦,那您可问对人了。”郭富抹把脸:“我家往上数几辈儿,可都是这杜家的嫡支,就民国那会儿,最后一个族长还是我老婆的高祖……”
“哎等等等等!”谢棠抬手打断他:“你老婆?”
郭富乐了,朝西边指了指:“那是杜家的祠堂,小姑娘,我姓郭。”
“你是上门女婿?”谢棠脱口而出,说罢膝盖被吴舟狠狠撞了一下。
这个小动作被郭富看见,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这小姑娘说的也没错,我的确是倒插门。”
前后两副面孔,硬生生膈应着谢棠了,她抬抬手,示意郭富接着说。
“这碧莲路,的确不是随便起的。”郭富的肉泡眼眨了眨,语气缓慢的说到。
具体时间已不可考,大约就是清初的时候,这边是一片规模颇大的湖,连通着地下水,哪怕是遇到百年一遇的大旱,这湖都不会干涸。周遭赤地千里,这湖缩成了小水洼,那水也就一个指甲盖那么深,但就是不会干,把水舀走了,不一会儿便又蓄满了。于是当地的人们把这湖保护起来,每家每户一天只能取一次水,就这么紧紧张张的,也度过了大大小小百来回的旱灾。
没有旱灾的时候,这片湖里长满了莲花,夏季开了一湖,煞是好看。
有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游历到此处,傍晚时分的夕阳播撒着余晖,雪白的花瓣……
“停!”吴舟打断郭富:“雪白的花瓣?你是串台了还是怎么的?这不是碧莲吗?”
谢棠掐了一下吴舟的手背:“你上哪儿见过绿色的荷花!”
郭富笑了笑:“你们别急,听我继续说。”
也不知是湖上的雾气与余晖发生了什么奇妙的反应,昏黄的光透过洁白的花瓣,居然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红色。
画家看着那连绵不绝的莲花像是被浸泡在红褐色的染料中,可是那染料太多了,从花瓣中颤颤巍巍的溢出,滴落在湖面,整个湖也被染成一片红。他被眼前的奇景震撼了,不由自主的说:“天下赭色,皆会于此。”
汇聚了全天下所有的赭石才能染出这么一副美丽的落日荷塘。
那时的村子是汇赭村,那时的莲湖里种满白莲。
直到英国的鸦片撕开了中国的国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当时杜家的掌家,是年仅20岁的杜大少爷,他头上有吸食鸦片的祖父和父亲,天天吞云吐雾不知今夕何夕,下面的二弟只有11岁,全家一百多口人,全靠杜大少爷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