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姜直起身,用小腿抵着铁链向前走去,有铁链的指引便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因此这之后走的异常顺利。
随着姜姜越靠近湖心,湖水似是越深,刚刚水面还在姜姜的大腿处,现在已到胸口,冰凉的湖水压迫着胸口,再加上姜姜现在双眼看不见,恐惧就像转换成湖水的压力,令姜姜有了窒息的感觉。
水位太高了,姜姜只能举着杜樘艰难的走着,当水位到她的下巴那里时,姜姜不知道是否还能向前走去。
到此为止了吗?
姜姜犹豫片刻,终是抬起脚,试探的向前迈去最后一步……
脚尖却踢到一个硬物。
姜姜小心的用脚感知这个东西,好像是莲台?
这莲台高出湖底半尺,姜姜连忙踏上去,整个人高出水面不少,这才有了喘息之机。
正当姜姜捂着胸口轻轻喘气时,忽然觉得脚下的莲台居然在缓缓下沉!又听到哗哗的水声,这是有人也进了湖中!从声音听来人数不少,且动作快速!姜姜一惊,这才觉得奇怪,自己在湖中磕磕绊绊走了很久,也不见杜兴翰使人追来,原来是有什么别的后招吗!
第 35 章
不可久留!姜姜立刻转身,用脚去探莲台另一侧的铁链,可就在这时,姜姜脚下的莲台居然开始上升!
原来杜兴翰揣着手,看着姜姜上了中心大莲台后,便令侍卫踩着暗桩向小莲台走去,这些小莲台上的重量变化会引起大莲台的上下起伏。因此当第一个侍卫站上小莲台后,姜姜脚下的大莲台开始有了动静。
侍卫训练有素,不过多久便全部站上了小莲台上,侍卫均是身高马大的成年男子,7人的体重加起来可不算轻,因此大莲台第一次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莲台踏面高出水面一尺有余。
杜兴翰算着高度,这应当是大莲台能上升的最大高度了,于是将最近的小莲台上的侍卫叫了回来。
“可别把我的莲台给顶坏了。”杜兴翰有些嫌弃的扫了侍卫一眼。
等莲台趋于平衡后,杜兴翰给许嬷嬷使了眼色,许嬷嬷立刻会意,大声冲姜姜说:“快说!二爷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姜姜全身湿透,她浑身颤抖,已然到了极限。
“如果……如果我说了,你们能放过樘儿吗?如果不想见他,将他送到别处做粗使也好!”姜姜凄然的问。
许嬷嬷哈哈大笑:“我的好姨娘,你虽然眼睛废了,总是手没废吧,你快自己摸摸你的孩子凉透了没。”
姜姜心中一突,侧着耳朵去听,而襁褓内没有任何声息,她哆嗦着手连忙去摸孩子,孩子果然软绵绵的——已是死去了。
“不……樘儿?”姜姜用脸贴着孩子冰凉的小脸:“你别吓娘,你是,你是最乖最勇敢的……”
原来在今晚的几次反抗中,姜姜紧紧的抱着孩子生怕他被人抢去,然而因姜姜精神高度紧绷,她并没有留意到她的力道其实很大,大到将孩子生生勒死了……
不论姜姜怎么呼喊杜樘的名字,襁褓中那个不满两个月的孩子已失去了呼吸,再也无法挥动着小小的手去抓姜姜的衣服。
姜姜将脸埋在襁褓内,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呜咽。
岸上的杜兴翰冷眼看着姜姜崩溃,很不耐烦,眉头越皱越紧。一旁的许嬷嬷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见此立刻反应过来,冲着湖心喊:“快说!别磨磨蹭蹭的浪费时间!”
姜姜抬起头,辨别着声音的方向,小小的转动了一下身子。
“杜兴翰!”姜姜忽然高声喝到:“你不是想知道杜兴临和我说了什么吗?”
杜兴翰微微眯眼。
“我知我身份低微,从不奢求别的什么,更不敢奢望杜大公子的一颗真心,但我太傻了,总以为我至少是在你心中有几分不同的。我感念你将我带离那个魔窟,也感念你供我锦衣玉食,因此也只想与你生儿养女好好过日子……哪有什么与他人有染!”姜姜将怀中的襁褓稍向前递了递:“这是你的孩儿,哪怕你就算是将我放在油上烹我也只这一句话,樘儿是你的孩儿!”
“我不知谣言由何处起,但现在想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不算奇怪。”姜姜语气中带着嘲讽:“你生性多疑又心中有鬼,因此便推波助澜,借着这谣言顺水推舟,以便可以一把除掉杜兴临这个心腹大患——哪怕代价是我与樘儿!可怕的是到了今日你还在众人面前以受害者的身份故作深情,惺惺作态,将众人蒙在鼓里,真是让我好不恶心!”
说罢姜姜啐了一口。
许嬷嬷闻言脸色大变,立刻让侍卫前去湖中抓住这个妖言惑众的女人。
姜姜放声大笑:“你们不是想知道杜兴临和我说了什么吗?杜兴翰,你逼我至此,我也不再给你脸面了。”
“杜兴临那日与我说。”姜姜抬手摸了摸怀中孩子的脸:“堂堂正正?杜兴翰一个杀父弑母,逼死祖父的人哪里会有堂堂正正的心。”
话音落后,整个庭院一片死寂,连声虫鸣都没有。
所有的侍卫在惊诧之后努力的低着头,只有许嬷嬷听的心惊肉跳,不敢置信的看着杜兴翰……她分明记得,杜兴翰的母亲是被闯入的小贼杀死的……
杜兴翰表情僵在脸上。姜姜的话没错,他这辈子没有信过谁,哪怕杜兴临被养成了一个疯子,他仍旧觉得杜兴临充满了威胁,可杜兴临常年龟缩在他的破院子里根本让他找不到借口去杀了他,他也曾想着如同当年杀死他母亲一样给杜兴临安排一场意外,可杜兴临次次都侥幸逃脱,便更让杜兴翰忌惮。当这次的流言传到他耳中时,他第一反应不是觉得生气,反而是想着,啊,终于可以弄掉这个疯子了。
杜兴翰一开始给杜兴临安排的是自杀,因为听了他在厅上的一席话,杜兴临羞愧难当以死谢罪,之后杜兴翰再给他风光厚葬,也算是成全了杜兴翰有情有义的名声。不料杜兴临这家伙居然连夜逃走,但是也没事,杜兴翰派了人去追了,追到后就地斩杀,以后旁人再问,就说杜兴临因事情败露逃走,从此杳无音信。
杜兴翰本以为杜兴临与姜姜说的是一些杜家的商业机密,因为杜兴临从小由他们爷爷亲自教导,而当年老爷子死的突然,什么都没说呢就咽气了。杜兴翰琢磨这么多年,总觉得他爷爷藏了什么后手,还很有可能透露给了杜兴临——这也实在是因为杜兴翰心眼小,疑心重,当年杜兴临才多大年纪?杜家老爷子就算真的和杜兴临说了什么,他一个小孩子能记住多少?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杜兴临怕是在屋子里憋太久了,脑子与常人不同,居然跑到姜姜面前揭穿了他最为隐秘的秘密!
“既然如此……”杜兴翰死死的盯着姜姜,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给我去死吧!”
说罢杜兴翰大手一挥,将站在小莲台上的侍卫通通召回。
随着侍卫的离开,大莲台开始降落……一直降落,直到姜姜整个没入了水中……
出于本能的保护,哪怕杜樘已经死掉了,姜姜还是高举着双手托着襁褓,到最后,仅剩一双手露在湖面上。
杜兴翰气的两眼发黑,太阳穴突突突的跳着,在湖边缓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稍微好一点。
许嬷嬷小心的扶着杜兴翰,心中还在回想着当年夫人死的时候的场景:那夜虽不是她守职,可夫人身边向来离不开她,所以她睡的很警觉,可那晚的确是睡的相当的沉……
一旦有所怀疑,到处都是蛛丝马迹。
“嬷嬷,在想什么?”杜兴翰闭了闭眼,无力的问。
许嬷嬷吓得一个激灵,眼睛一转,连忙说:“在想那个小贱妇死透了没!爷,您也别气,那女人死了孩子,疯了,疯狗一样乱咬,她那些疯言疯语,您可别往心里去……”
杜兴翰垂下眼瞥了许嬷嬷一下,语气和善的说:“你可也别往心里去。”
许嬷嬷冷汗涔涔:“那是,那是……”
到了第二日,经过湖边的下人都战战兢兢的,有几个胆小的看到那双托举着襁褓的手还露在湖面上还被吓的尿了裤子,有胆子大的想去问问昨夜发生了什么,而全府上下居然找不到一个知情人,那些个侍卫仿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
但谁也没去处理湖中的姜姜,杜兴翰不发话,谁敢动?
于是这双手就一直矗立在湖中,精妙绝伦的湖上之舞便再也没有跳过。到了来年夏天,当时姜姜与杜兴翰抛入湖中的莲花已长的颇具气候,高低错落的荷叶铺满了整个湖面。入秋之后荷叶枯败,那托举的双手便又再次显露出来,一年复一年,时间久了,大家居然也习以为常。
不知过了多少年之后,杜府一夜之间上上下下近百口人通通暴毙在府中,官府的仵作来查验却查不出死因,似是吃的水里有毒。唯有那些与杜府交好的人暗自庆幸命大,逃过一劫,问其原因,答曰。
杜家出事的第二日正是杜家小公子满月酒,请我去吃酒哩,这毒水要是用在宴会上,哪里还有命啊。
更令人觉得心惊的是,杜府灭门这年夏天,往年雪白的莲花却渗出幽幽绿意,在无人的杜府中静静的随风摇晃。有人无意间闯进来,看到这幅景象不寒而栗……杜家果然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第 36 章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等姜姜怀着极大的恶意再度醒来时,发现这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改革开放的号角在整个神州大地上吹响了,只见楼越盖越高,奇怪的机器越来越多,人们的着装更加的简约……姜姜在这个陌生的世间飘荡,她对这些没有任何好奇,她只是想找到她的孩子——姜姜看看双手,她分明记得哪怕到死前她都没有放开孩子呀,怎的就不见了?
姜姜穿梭在有婴孩啼哭的地方,每见到一个小孩,她总要喊一句“樘儿”,可惜这些孩子仿佛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
直到有一天,她向着一个小孩再次发出呼唤,那孩子黑葡萄一样的眸子追随着姜姜的身影,“呀”的一声高兴的朝姜姜打招呼。
姜姜不敢置信的去轻轻触碰孩子的手:“你是我的樘儿吗?”
那小孩吧唧了一下嘴,“啊,啊”的叫了起来。
姜姜好开心!她游荡了无数个日夜,终于!终于找到了失散的孩子。
从那之后,姜姜便寸步不离的守在那孩子身旁,看着她牙牙学语,看着她和小伙伴抢玩具,看着她背起小书包上学。
有一天,小孩正在写作业,姜姜坐在她身边,轻声哼着她老家的小调。
“这是什么歌?”那小孩冷不丁的开口。
姜姜一愣,发现房间内就她们二人……这是在和她说话?
那小孩翻过一页本子,看了姜姜一眼:“不说算了。”
“你在和我说话吗?”姜姜小心翼翼的开口,这是她第一次和小孩讲话。
“不然呢?”那小孩头也不抬,奋笔疾书。
这时正值秋季,阳光褪去了夏天的酷热,姜姜站在窗前好像是感受到了温度,她觉得她好像一下从水里跳了出来,身侧不再是寒冷的水汽。
“这……这调子是我随便哼的,你小时候最喜欢听。”姜姜抚着窗台前的那盆薄荷,嘴角噙着无限的温柔。
小时候?这小孩想了想,觉得这八成是个疯女人,她可从没听过这个歌。
“喂。”小孩放下手中的笔,看着那个摆弄薄荷的女人:“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为什么总闭着眼睛?你眼睛是看不见吗?”
闭着眼睛?
姜姜指尖一抖,对了,杜兴翰弄瞎了她的眼睛……顿时一股恶意在她的胸口沸腾,杜兴翰!杜兴翰应该死在她手上才好!
小孩见姜姜忽然不说话了,手中的薄荷叶被撕的不像样,小孩觉得她这个样子有些可怕,于是从椅子上跳下来来到姜姜身边,帮她拍掉手中的叶片碎屑。
“你别动这薄荷了,我爸回来看见会生气的。”小孩握着她冰凉的指尖有些奇怪的问,“这绿色怎么弄不掉?”
忽然姜姜一把按着小孩的肩膀,问她:“你爹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非要咱们娘俩的命?我分明什么都没做!”
小孩挣扎了一下,没挣脱,有些生气:“爹?你是说我老爸吗?我老爸才不狠心!他是世界上最棒的老爸!”
姜姜如遭雷劈,没想到她的樘儿居然会为那个狗男人说话!
“你懂什么!他,他是这世界上最可恶的人!我恨不得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他害死了你!害死了我!你为什么要替他说话?你不记得他是怎么淹死了我,弄瞎了我的眼睛的吗?”
小孩开始害怕,她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果然有些不正常,但仍是大着胆子跟她对吼:“你个疯女人!你吓唬谁呢!我是活人我没有死!你也是活人!我爸怎么就害死咱俩了?”
姜姜猛地趴在小孩脸上,扒开眼皮给小孩看:“你不信?你看看我这眼睛!都是他弄的!”
小孩猝不及防,近距离看了个眼球特写……只见那眼皮之下的眼球呈乳白色,微微有些褶皱,中间的虹膜变成了墨绿色——像极了小孩早上吃的煮鸡蛋,离的这么近,她仿佛连味道都闻到了。
小孩一把推开女人,开始疯狂尖叫。
这便是小孩第一次“发病”。
小孩有个邻居小哥哥,也没比小孩大几岁,二人关系很好,男孩自从小孩发病后便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像保护瓷娃娃一样,生怕她再生病,否则就要很可怜的去白色的病房里住院。他是第一个发现小孩不正常的人。
那天在医院,男孩趁着大人不在,悄悄问她:“棠棠,你究竟是怎么了?”
小孩眼神躲闪:“就是害怕啊……”
男孩一把捧住她的脸,强迫她转过头:“你在躲什么?为什么不敢往那边看?”
“别……”小孩闭上眼睛,发起抖来:“别……”
男孩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不再问了。
实际上在那之后,那女人仍旧一直跟着小孩。小孩不敢和女人说话,也不敢看那个女人一眼,就这么极力的暗示自己忽略她。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姜姜还试着和小孩讲话,但是她发现只要她和小孩讲话,小孩就非常的恐惧,时间久了,姜姜便又回到了最最开始时她默默守护的状态。
一晃眼,一人一鬼就这么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好几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