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啊,你觉得你家小姐我肤浅吗?”司绾绾突然看向碧落道。
“额,小姐,您这肤浅具体指哪一方面?”碧落问道。
“就是如果我仅仅因为一个男人好看就喜欢他,这算肤浅吗?”
“不算吧,毕竟小姐您自小就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当初碧落被您选作贴身丫鬟伺候,您不也是说因为碧落长得比其她丫鬟好看才选的碧落吗?”
“嘶,倒真是这么回事儿哈。”原来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他那张脸并不是他的人吗?碧落这丫头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看来是问不出她想知道的答案了。不如去问娘亲,毕竟这京中谁不羡慕娘亲,爹爹位高权重但一生却只娶了娘亲一人。就算娘亲下生她后,身体落了病根没能再生育,爹爹也没有再娶,娘亲和爹爹那么相爱,娘亲一定知道什么是喜欢。
司绾绾是行动派,当下就去了周氏的院子,周氏正在喝燕窝粥,见女儿来了忙叫下人也给司绾绾端了一碗。
司绾绾左手端着白玉碗,右手拿着汤匙搅动着燕窝粥,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开口才好。
周氏见女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
“绾绾,怎么了?是燕窝粥不好喝吗?”
“娘亲,不是,是绾绾有问题想问您。”
周四看着女儿一脸别扭的样子,心下好笑,这丫头可少有别扭的时候,今个儿是怎么了,遂笑道: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娘亲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
“女儿想悄悄问您。”司绾绾眨巴这杏眼看向周氏,当娘的哪能不懂女儿的意思,当下便叫退了伺候的丫鬟。
司绾绾见人都退出去后,总算是期期艾艾地开口道:
“娘亲,您当初是怎么喜欢上爹爹的呀?”
“你这丫头,今日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了?”
“娘亲,我和您说,事先说好,您可不准笑话我。”
“好好好,娘亲不笑话你,你说。”
“其实今日在宫宴上,女儿,女儿看上了一个人。但也就是见过一面,就只是喜欢他的长相,娘亲,你说这算是喜欢吗?”周氏看着女儿羞涩又懵懂的样子,心道女儿这是要开窍了,便道:
“绾绾啊,人与人之间的好感、喜欢本就是如此,你会因为他的长相,他的才学,他的家世,又或者他的为人而喜欢,但这并不是爱。”
“那娘亲,什么是爱呢?”
“爱啊,就是喜欢在不断地不断地积累。爱一个人就必然会先喜欢一个人,爱不同于喜欢,不再是一些外在的东西,而是两个人慢慢相处、磨合,要是能长久地相处下去,那么爱就产生了。”
“娘亲,原来爱是这样的吗?是不是一定要多多接触才能把喜欢变成爱呀?”
“是的呢,娘的小宝贝。和娘说说,那人是哪家公子呀?”周氏打趣道。
“等我再确认一下自己的感觉,再告诉娘亲那人是谁。娘放心,绾绾喜欢的您和爹爹一定也会喜欢的。”
刚办完朝事的丞相一走进门就正好听到了母女俩这句对话,遂加快步子,走到母女俩身边,笑道:
“怎么,咋们家绾绾可是有心仪的郎君了?”
“哪有哪有,绾绾就不打扰您二位相处了,绾绾回房了。”
夫妻二人看着女儿落荒而逃的样子,对视一笑,丞相伸手揽过自家夫人的腰,问道:
“珍儿,绾绾可是真有心仪之人了?”
“看样子是的,刚刚这丫头还来问我什么是喜欢,也不怕羞。”周氏笑道。
“哎,这女儿是真的长大喽,过不了几年就真的要嫁人了。”丞相看着爱妻感慨道,当初抱在怀里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如今也知道喜欢人了,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另一边,曲王府内,曲王爷看着自家儿子从宫宴回来,忙上前问道:
“小子,怎么样啊?有没有看上的姑娘,要是有,你老子我现在命人上门提亲去。”曲洛白看着自家老大不小的父王,心下无奈,道:
“父王,且不论儿子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这大晚上的您是要去提哪门子亲。”
“你这小子,也罢也罢。你娘走得早,我这当父王的不得好好关心下你的终身大事。你说你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听他父王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他就头疼,自从年前他成年举行冠礼后,父王就整天催着他快些成婚,他真的是......
曲洛白被自家父王好生一顿耳提面命后,才被允许回了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怎就想起今日在宫宴上那句“痴情冢,葬多情之魂,留深情之人”,小丫头年纪轻轻的,怎么想出来这么深情的话,莫非画本子看多了?不过那曲调和歌词倒是别有一番情调。
就这么想着想着,曲洛白渐渐进入了梦想,梦里他孤身站在竹筏之上,就那么随着流水向前飘去,头顶是一轮白月,点亮了寂寥的夜色,映在宽阔的河面上。身后忽的响起悠远的笛声,那调子似是在哪里听过,对了,这调子不正是今日相府小姐演奏的那曲子吗?
梦里的曲洛白侧身回头,想看清是何处传来的笛声,只见一白衣女子迎风站立在岸边,裙摆连同发丝被夜风吹卷缠绵在了一起,曲洛白想看清女子的长相但竹筏越飘越远。
那女子似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停止吹笛,几下足尖轻点,人便站在竹筏上与他对面而立,她的面容也在朦胧的月光下映在了曲洛白的眼里,她是司绾绾,他记得司绾绾在茶楼说过她善轻功。
梦里的司绾绾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魅惑,她用那湿漉漉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曲洛白,突然她几步上前伸手环保住了曲洛白,头顶堪堪到他的肩膀,她的耳朵正好可以听到他的心脏在砰砰砰的跳动,她语调哀怨地说:
“郎君可是痴情之人?”
曲洛白正想说些什么就发现原来自己是在做梦,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黎明即将破晓而来,他,是痴情的人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曲洛白自那晚做了那么一个旖旎又满是离愁的梦境后,连续好几天都受其影响,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梦里的那个人和那个满是眷恋的拥抱。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更可耻的是他竟然对梦里发生的事丝毫不反感,更甚者他希望真的能......
曲洛白放下手里的书,书里写的内容是什么他已无暇顾及,脑子里盘踞的全是,全是那梦里司绾绾清魅的脸颊和勾人的杏眼。他二十年头一遭梦见一个姑娘,而且还,还坐了那样一个梦,他真的很是无措。
心里默默叹了一口长气,曲洛白用骨节分明修长的右指开始揉起有些疼痛的太阳穴,杂乱敲击桌面的左手泄露了主人的烦乱心绪。微眯的眸子顺着紫檀木桌面上的那点点光亮折射之处看向窗外,窗外有一棵老大老大的葱郁槐柳树,父王说那是母妃在怀他那年种下的,如今柳树早已长得枝繁叶茂,但母妃却早已不再了,他只在父王书房里见过母妃的画像,除此再无其他。
起身,走出书房,曲洛白站定在老槐柳树下,眼神放空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厢,城外烟火供奉最甚的青云寺里的,一着鹅黄轻纱流仙裙的女子正跪于佛像前虔诚地拜了三下,随后向小阿弥要来签筒摇签。
长短一致的竹签在桶子里开始晃荡起来,然后有一支落了出来,专门解签语的老方丈说那是一支上上签。
签文是“桃缘只待两相会,命里终成鸳鸯仙”,方丈给的解语是:“桃缘”即因容貌姝色而起之缘,互见倾心;待两相共历纷繁尘世,融会心意,自是能携手到垂老。
司绾绾谢过方丈的解语后,并未马上离去,而是和碧落同去了后山对香客开放的桃林。
蔓蔓桃林,绵延数十里,放眼望去是满目芳华,令人心生喜意;一阵春风拂过,携来阵阵清甜的花香。
看着此情此景,司绾绾心下满是欢喜,便命碧落不必跟着她,自己玩去。约好回城的时间地点后,便自顾地向桃林深处而去。
司绾绾轻功很好,几下足尖轻点就来到了桃林深处。只见一颗长得极为繁茂的桃树下,不知被何人修置了一个小石桌案,案几上摆放着一把玄色古琴。洋洋洒洒的粉色桃瓣星星点点的飘落其上,给琴面蒙了一层淡淡粉纱。
走过前去,司绾绾坐在石板上,嫩白秀长的双手抚上琴面,如流水般的琴音在山中缓缓荡开。
一人,一琴,漫山桃花就那么构成了男子眼里妙不可言的风景,拿出随身携带,通体碧绿的玉萧,男子蔷薇色的薄唇半覆在萧口,轻灵的萧声响起,似是在与琴声交融,又是在与琴声起舞在这漫漫十里桃林。
一曲毕,司绾绾抬头看向与自己合乐之人,竟是他?他怎会在这里?
曲洛白看着司绾绾略带惊讶的潋滟杏眸,有一瞬的失神,女子娇美的脸庞在这桃花的映衬下当真是如那句古话“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两人隔得不是很远,曲洛白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将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说了出来,被顺着一阵风吹过,送进了司绾绾的耳里。
“世子可知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下一句可是‘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司绾绾娇俏的声音回响在曲洛白耳里,他脸上有些微微发热,只觉得羞愤极了,怎就将那话说出来了呢?这大抵是书上所描述的情不自禁吧。
曲洛白的反应看在司绾绾眼里就成了人面桃花相映红,她没曾想到他这么不经逗,遂邀请曲洛白在自己对面坐下,眉眼弯弯道:
“世子今日前来青云寺,可是来拜佛的?”
“也算是吧,听闻这青云寺的签很灵,便来看一看。”他今日在槐树下,不知怎的就想起父王提过母妃信佛,生前来的最多的就是这青云寺,便想来看看,不曾想能和她遇见,她今日穿着鹅黄衣衫,和梦里那袭白衣是全然不同的感觉,梦里的她清艳出尘,眼下的她温婉灵动......
司绾绾看着曲洛白眼神放空,好像在看着自己,又好像是在透过自己看其他的什么东西,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曲洛白脑海中思绪万千时,现实中也就是几瞬,回过神时就见司绾绾用充满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心里有些微微发虚,毕竟自己梦见了那样的,那样的事情,还念念不忘,兀自强稳下心神后,曲洛白道:
“不知司姑娘来这里是?”
“臣女是特意来求签的。”说完,给了曲洛白一个大大的微笑,曲洛白似被那耀眼的笑容所感染,嘴角也微微上扬道:
“你我此番也算有缘,以后不必自称臣女,私下里唤我洛白便可。”曲洛白说完怕有些唐突,又接着道:
“司姑娘的琴艺我很是欣赏,”说完似是觉得不够,“唱的歌曲我也很是欣赏。”
“如此便多谢洛白欣赏了,以后便也唤我绾绾吧。”
“嗯,绾绾。”曲洛白音色极好,温润低醇,司绾绾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能将自己的名字叫得如此好听的,便娇笑着道:
“洛白,你可以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吗?”
“绾绾?”曲洛白虽不懂司绾绾为何让自己再叫一遍她的名字,但还是依言叫了。
只见眼前少女听后似是极为开心,甜甜的回了一声:
“嗯,洛白。”虽然这在曲洛白眼里很是幼稚,但看着少女甜美的笑容,和嘴角浅浅的梨涡,他心里也划过丝丝缕缕的甜。
“洛白,你是目前唯一能和我的琴声和鸣之人呢!”司绾绾随手抚弄着琴面望着曲洛白道。
“我亦是如此。”曲洛白一字一字的道,说的极为认真。想不到在洛白眼里她也是唯一能和他琴萧和鸣之人吗?
“洛白,你信缘分吗?”司绾绾问。
“信。”曲洛白答,若非缘分又怎会那日在茶楼中见识了她的小聪慧,宫宴里领略了她的琴艺曲词和今日在这桃林里相谈甚欢,何况还做了那样的梦,他好像莫名的对她有好感,想与她亲近,喜欢看她甜甜的笑,就像天空之于飞鸟,大海之于游鱼。
“洛白,我也信,自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就——”司绾绾故意停顿,曲洛白哪能不知她的小心思,道:
“就什么?”
“就觉得洛白你长得很好看呀!”司绾绾歪着头,俏皮道。听到这句话,曲洛白心里有些微微的失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些什么,只道:
“你这丫头,这话说给我听就好,可莫要在外乱说。”话里竟是曲洛白自己也未察觉到的宠溺。
“好了,好了,我知道,洛白好看只能说给洛白听!”说完,司绾绾便笑着跑开了,起身时果然看见了曲洛白微羞的脸色。其实曲洛白心里觉着绾绾,也很是好看,特别是笑起来,甜甜的,比幼时喝完苦药吃的蜜饯还要甜上许多。
自这一次青云寺之行,两人便熟络了起来,约好下次有机会再一同游玩。
司绾绾回到家中之时,已是日落西山,初春的傍晚,红霞布满了整个天空,很是好看。
回到院中后,司绾绾在小花园里荡起了秋千。秋千是紫藤木编制而成,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坐在上面的司绾绾觉得此次青云寺之行收获颇丰。
其一求了一支上上签;其二赏了漫山桃林;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和洛白成为了朋友,这就意味着他们日后可以多多相处,她也就可以经常看到洛白那好看的脸还有好听的声音了。对了,今天洛白帮她折桃花枝时她发现洛白的手也好好看,总之,洛白哪里都好好看呀。
但是,洛白突然对她的青睐有加让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呢?她得仔细想想。
今日在桃林里,洛白说和它有缘,让她不必自称臣女且唤他洛白,这之后的交谈嘛,也就顺理成章了。只是,洛白为什么会突然想与她交好?难道真的是他所说的“缘分”吗?
还是他和她一样,也喜欢美好的事物,见她长得不错便心生欢喜,想要结识?但她不傻,堂堂世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看来她今晚得去探个究竟了。
等司绾绾打发走碧落后,已是月上中天。司绾绾紧了紧脸上的黑色面纱,借着夜色向曲王府跃去。
曲王府和相府隔了三条街,但两家都同属于皇亲国戚和权臣聚集的上流聚宅区,没费多久便到了曲王府的高墙外。
司绾绾站在王府东侧的墙外,她下午就都打听好了,洛白住在东侧,那里有一棵很大的槐柳树,即时站在墙外,司绾绾也能很清晰地看见那葱郁的柳叶。
几个提气接连飞跃间,司绾绾巧妙地落在了槐柳树的一支主干枝上,借着夜色和枝叶完美的藏身于树上,她知晓曲洛白武功在她之上,便极为地小心翼翼,整个人弯身背靠在树上,眼神正好可以透过枝叶间隙望向主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