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峪城城门大开,裴朝清背着胞妹从城门走出来,涵儿被云秀牵在手中。
“二哥,你要是有力气使不完,还是背涵儿吧。”裴朝露将脸埋在兄长肩头,儿子还在身边,她却被背着。
实在是没脸见儿子。
“马车太颠簸,你又力气不济。”裴朝清这夜不太想和她说话,时间每过去一厘,他都觉得恐慌。
怕那人拿不回丹药,怕胞妹就此离去,怕他出了意外,怕自己一人无法兑现对族人的承诺。
出城门,入古镇,转长街。
裴朝露带着帷帽,却还是看清了周遭的情境。
从城中至四镇,皆有她裴氏族人,她熟悉的,陌生的,见过的,能唤出名字的,从未谋面却有着明显体征的,他们的面容上都带着哀伤与期待。
在这个团圆的日子,他们不在家中,他们都是异乡人。
而从城楼到街道,皆有侍卫戍守,卫兵往来换班。尤其是城楼之上,百十弓箭手,永远整装待发。
“二哥,苦峪城中可有战马?”
“当然。”
“阿娘可留下钱财?”
“很多。”
“那我们有兵甲吗?”
“……有。”
裴朝露戳了戳兄长脖颈,直起身来,“你骗人。”
“我们哪来的兵甲,七万将士都战死了。”
裴朝清顿下脚步,背上人轻的几乎没有分量,柔弱无骨。他要用力才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而前路幽深苍茫,没有马蹄声,没有故人来。
“不要你操心这个。”他有些恼怒,拔了小贩两根糖葫芦,一根递给外甥,一根递给胞妹,“吃糖,把嘴黏住。”
裴朝露同儿子对视了一眼,老老实实啃着糖葫芦。
月上中天,人群渐散,裴朝露吃完一串糖葫芦,趴在兄长身上有了些睡意。
“二哥,我困了。”
“再等等,阿昙。”他望着极西之地,乞求道,“再等等。”
裴朝露叹了口气,撑着重新直起身,截下儿子的半串糖葫芦,“那我……再吃一会糖。”
她吃完一颗,拨了一颗喂给兄长。
“甜的,哥哥。”
“回去吧,我困了。”
裴朝清吃完那颗糖葫芦,终于转身,一步步往城中走去。
不知走出多远,或许也没多远,他的每一步都如灌了铅,连着地,挪不开步伐。
突然间,马蹄声由远而近,疾驰而来。
他匆忙转身,看见近在咫尺的人,终于松下一口气。
“这是第二颗固本丹。”封珩衣袍血染,喘息递上。
“阿昙,你有药了。”裴朝清放下胞妹,接过锦盒,“以后你都能好好的了。”
裴朝露拿过药,却发现锦盒一片濡湿。
借着月光,她看清盒子也是沾血的。
“你家殿下呢?”裴朝清拉过封珩压着声问。
“殿下……”封珩气息急喘,又从怀中掏出一物,“我们遇到龟兹军队,殿下被困在库车道,只命我将此物交给公子。”
是一方令牌,上面写着一个“僧”字。
“公子,殿下这是起了死志,将僧武卒交给您掌管,可是卑职斗胆,还望公子……”
“你去吧。”裴朝露走上前,举目未散的人群,回首城楼亦是那人的将领,只笑道,“我们要带族人回家,总需盟友。”
“一支军队,也不是一枚令牌便能掌控的。”
“阿昙,那你……”裴朝清望着病弱的胞妹,终是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