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又轻轻擦了他泪水,笑道,“涵儿乖,这些日子且不出去了,在屋内练字读书。”
“爹爹保证,不日你就能见到你阿娘了。”他揉着孩子脑袋,话语逐渐轻柔。
涵儿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片刻后,终于颤颤攒出一点笑,仰头冲李禹行了个礼,顺从地跟着侍女入了自己寝房。
“殿下,原也不用太急,左右如今齐王伤重。我们占着上风。且阴素庭已经答应结亲。”说话的是前日里过来的郑太傅,“只是那只老狐狸不曾明言,用哪个女儿来结亲。长女自然最好,次女原也不差。”
郑太傅顿了顿,“我们已查清,阴氏除了守边的三万兵甲,当还有私下囤累着两万人手。长女已握了这明面的三万人,按着阴素庭的性子,不会将希望全押一人身上,很有可能会将这两万留给小女儿。”
“自然最好的局面,是殿下全纳了。但若只得其一,亦算不错。”
郑太傅不知太子身体,这般言说劝慰自是没什么错漏。
但李禹如今心思不在此处,只愈发不安,遂也未接这话,只道,“世家与我皇室联姻,自是各取所需。但我皇室,非孤一人。本来那人已出家避世,如今俨然还俗!”
“殿下可是担心齐王亦与各地世家结亲,以聚兵甲?”
“难道没有可能吗?”李禹眉眼冷下几分,“李慕显然有自己的人手,若他亦走了结亲这条路,聚了四方兵甲。如此收复长安,自是比孤更有胜算。”
“何况……”李禹扫了眼郑太傅,后头的话没再多言。
郑太傅却心领神会,太子后头咽下的话语,是关于裴氏的。
按着李慕同裴氏的私交,若是他掌了大权,定会为裴氏翻案。如此,莫说长安皇城没有太子一席之地,这天地间都未能容下他。
郑太傅缓了缓,重新振作精神,“殿下多虑了,齐王断不会有结亲的念头。”
“他……”郑太傅看着李禹脸色,话语更慢些,以防随时炸开的怒火,“齐王殿下满心皆是太子妃,当年贵妃娘娘设计假求他,要他……他不也只择了出家吗?”
“留着一条命,多来是不舍太子妃,想多看她一眼。”
郑太傅见李禹不但没有恼怒,反而舒展了几分神色,遂继续道,“如此执念,加之眼下太子妃便在他身侧,他又如何会动与他人结亲的念头。”
“无此念,世家择人累势,便只有您。”
李禹闻言,未再言语。郑太傅的一席话,虽也不是全对,但多少抚平了他心绪。
半晌,他将目光落在涵儿那处,开口道,“去张贴求医榜文,便说小郎君不思饮食,风寒不退,哭闹不止。”
郑太傅颔首,领命离去,正值侍卫来报,“阴家长女阴庄华求见殿下。”
“她如何知晓孤在此处?”李禹呢喃,转眼便也换了温和神色,只兀自颔首,“当是其妹阴萧若告知。”
“殿下,眼下小郎君在此,可要缓一缓再见她。”郑太傅提醒道,“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您未来十之八九的太子妃,若是早早见到这样一个孩子,怕是心中膈应。”
“孤有此子天下知,当日大悲寺中太子妃身份暴露,涵儿亦是暴露,没有么好瞒的。”李禹示意侍卫去请,只笑道,“孤作慈父,乃爱子之道,生父职责,何来膈应。”
郑太傅闻言,亦颔首退下,去张贴榜文。
*
日升月落,已是十月初,距离涵儿被带走亦有二十余日。
裴朝露初时从暗子处听得,孩子日日在穆安街口吃糖葫芦,还反戴璎珞现出平安结的一面。心头稍安了些,明白他的意思,是在给自己报平安。
然而五日前开始,却再不见他身影,沙镇上更贴出榜文,言其病重反复。
她有一刻想过是李禹的计策,但还是心头发慌。见不到人,她总是浮想多思。
即便李禹接了她的信,不敢迁怒涵儿。但疾患病痛,原也不必他动手,是自然易患的,多少孩子金尊玉贵地养着,有时也抵不过一场风寒,一次高热。又何况,涵儿离开了她,心中不知有多惶恐。更遑论李禹从未带过他,侍婢奴才又能有几分精心地看顾!
裴朝露坐立不安,能凭着理智熬下这么长一段时间,实在已是极限。
而昨日晌午时分,她接了守城侍卫送来的信,不由撑起几分希望。那信竟是阴庄华派人以箭射之。
言其,今日将涵儿带出,让她前往穆安街接人。
裴朝清自不会让她前往,只说替她去打探虚实。眼下已经半日过去,裴朝露立在城楼焦急地等待。
门口铜壶滴漏一点一滴落下,东边道上终于响起马蹄声,裴朝露举目望去,确定是兄长,只匆忙返身下城楼。
城门口,兄妹相遇。裴朝清从马上跃下,只一人,并未带回孩子。
“阴氏此人当是可信的。”未及胞妹言语,裴朝清扶着她往城内走去,“我在暗中观察了半晌,她确实带着涵儿去了指定的地方。我亦乔装拿着她的信物按路线走过,但是她也存着戒心,并不信我。”
裴朝清想了想,顿下脚步,“你可识得这手语?”说着,他模仿涵儿比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