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和离之后——柳无期
时间:2022-05-01 09:06:16

藏不住的哀戚让陆知章无比清晰的感知到她的无力与绝望。

  他缓缓抬起手, 似乎是想要摸一摸她的脸。

  然而张婉容露出惊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堪堪避开了他的手。随即一支白羽箭破空而来, 势如雷霆,携万钧之力, 正中陆知章胸口。他晃了晃, 终究勉强站住, 看向白羽箭射出的地方。

  山道之上,徐空月居高临下,目光森冷, 手中弓弦仍在微微轻颤着。他身上的轻甲满是焦黑和脏污,十指血迹斑斑,脸上还有沾染着干涸的血痕。

  陆知章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的唇角有血丝缓缓流淌出来,身上一刀一箭,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他似乎并没有多意外,只是目光轻如水,落在张婉容身上带着往昔的柔软。

  “……为什么?”

  他其实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他想问,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要一意孤行入长安告御状?为什么你可以轻易而举相信他人的话,却始终不肯亲自来问一问我这个夫君呢?你那么胆小,连刮风打雷都怕得发抖,是有谁逼迫你,让刺下这一刀吗?

  可千言万语于唇舌之间反复,他最终只是问了这三个字。

  豆大的泪珠不断从眼眶滚落,张婉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是你杀了我爹爹是不是?在小木屋,你亲口承认的,是你杀了我爹爹是不是?”

  原来是这样。

  陆知章缓缓阖上了眼睛,仿佛再没有力气说话,恹恹地道:“你既然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就是了。”

  “为什么?”张婉容哭喊着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爹爹对你难道不好吗?你家道中落以后,我爹爹不但没有悔婚,甚至还资助你赶考。我自问我们张家没有亏待过你,为什么你要做出这样恩将仇报的事?”

  “没有……吗?”陆知章似乎是笑了一声,有血丝不断从他唇角流出,“你可知,我们陆家……为何……家道中落?”

  “我父亲……与、与你家是世交,两家同样做着……药材生意。”都说同行是死敌,然而陆家与张家却关系很好,甚至一度结下秦晋之好。

  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但陆家却因为一副药方的泄露,而逐渐式微。

  陆知章看着张婉容的眼睛,眼底浮现出浓重的悲哀。“地榆一钱,白芷二钱,赤芍一钱,苏木一片……”他轻声念着,仿佛每一种药材都是铭刻于心底之上。

  然而话语落在耳中,张婉容却如遭雷击。

  他念出的每一种药材,每一样剂量,她都那样熟悉,熟悉到闭眼都能默写出来——那正是她曾为徐空月开出的药方,也是她最能拿得手的一副药方,对所有刀伤箭伤造成的伤口有着极佳的疗效。

  陆知章的唇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露出一抹自嘲般的笑意,“这本是……我陆家的药方,如今……却落到了……落到了你们张家手里。”

  恍惚间,张婉容记起,她第一次在陆知章面前写下这幅药方时,陆知章当时的神情很是奇怪。他用一种近乎诡异的神情问她,“这副……药方,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张婉容当时为病人检查完了伤口,正拿着药方叮嘱,闻言抬头,“这是我父亲传授于我的,说是我们张家的祖传药方。”

  陆知章仿佛用了极大地克制力,让勉强说出:“我……我能看一看吗?”

  张婉容虽然觉得奇怪,但想到两人是夫妻,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将药方递给他。

  可她那样大方,却无异于往他的心口上扎了一刀。

  而她毫不知情。

  思及此处,张婉容的脸色顿时惨白,“怎么会?怎么可能?”不怪她不能置信,印象中,爹爹总是和蔼可亲,待人友好,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父亲竟会做出这种事。

  “我本来……本来也是不信的。”唇角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他口齿渐渐都有些不清晰了,身子也摇摇欲坠。“可是……”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视野里最后一幕,是张婉容几乎哭花的脸。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她蹲在地上,无声抹着眼泪,那样可怜,惹人心态。

  他走了过去,问:“你为什么哭?”

  小姑娘抬起脸,眉眼与鼻头通红,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可怜兮兮的。“我记不住药方。”

  他回头看了一眼,张大夫仍在细心为病人诊脉。“你被爹爹骂了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

  他不能理解,“没有挨骂为什么还要哭?”

  “可是我记不住药方,将来怎么跟爹爹一样为人诊脉开药?”小姑娘说的理所当然,仿佛她长大了真的要像爹爹一样,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那也没有关系。”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许下诺言,“等你长大之后就嫁给我,我是不会嫌弃你记不住药方的。”

  少年的许诺,总是心血来潮,却又言之凿凿。而他也坚守诺言,直到如今。

  山道之上,徐空月看见陆知章的身影倒了下去,对身后下属吩咐道:“去将陆知章的尸身收敛了。”有风从他发间拂过,将他满是焦黑的面容染上森森寒意。“再送到相国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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