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依旧垂眼瞧着水面,仿佛没有听见。
徐空月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开口,心中酸涩一片,直起身子。
李忧之初入长安,恪守规矩,起身向他行礼,“不知摄政王前来,有何要事?”然而话语一出,仍是带了刺的。
“倘若无事,本王便不能前来了吗?”徐空月的目光又转移到李忧之身上,微微眯起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冷意,“倒是李大人在此,似乎也没有什么要紧之事?”
“李大人是本宫邀请而来,有没有什么要紧之事,似乎与摄政王无关。”沉默的皎皎突然开口,半分面子也没给他留,然而徐空月却硬生生受着,什么反驳的话也没说,只是微微垂落眼眸,显出几分孤寂寥落。
李忧之的目光从徐空月身上又挪到皎皎身上,便瞧见她眉心微微蹙着,像是遇到了及其厌烦的事,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徐空月不请自来,半晌之后在桌边坐下,而后一挥手,自有人提着食盒,在桌上摆放了几样点心。“今日从观味楼经过,看到他们新出了几样点心,便带来给公主尝尝。”他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块放在小碟子上,而后摆放在皎皎面前。
如此刻意的讨好,却换来皎皎一声冷笑。她根本不予理会,目光在面前小碟子里的点心上短暂停留一瞬,又移到一旁的湖面上。
气氛一时有些冷,李忧之坐在一旁,安静地喝着茶,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一切,又仿佛身边根本没有什么暗波汹涌。
唯有徐空月似乎看不到皎皎的冷淡,又为她夹了一块小点心,道:“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吃桂花栗子糕了。”
皎皎眉心深深拧着,目露厌烦之色。“摄政王记错了,我从来不爱吃什么栗子糕。”
徐空月唇角露出一抹浅笑,细看之下,竟然有几分惨淡悲凉,“是吗?原来是我记错了。”
最终,他带来的点心皎皎一块都没有尝。
她坐在那里,即便目光没有投注在徐空月身上,眼角余光却仍能瞥见他坐在那里,默默拿起碟子里的栗子糕,自虐一般,一块一块吃下。
她再也看不下去了,烦躁起身,对李忧之道:“今日风大,李大人不如与我前去明华殿用膳。”
慧公主有请,李忧之岂敢能拒绝。从从容容向徐空月行了一礼,而后随着皎皎去了明华殿。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徐空月将盘中的栗子糕全部吃完,连残渣碎屑都不肯放过,仿佛他有多爱吃这种甜腻的东西。
等到盘子都空了,他静坐在一片黑暗之中。蓦地抬手,将桌面上剩余的所有糕点全部扫到地上。
碗碟破碎的声音响起,侍候在一侧的宫人立马跪倒一片。
一片静默之中,徐空月站起身,“将这里收拾干净。”说完他便走了。
他本是要出宫的,可脚仿佛有它自己的意识,顺着青石砖铺就的宫道,一路去了明华殿。
明华殿今日有客,所以灯火通明。徐空月即便没有入内,也能想到得到里面的情形。从前的皎皎就像是一团炽热的火焰,燃烧着自己,也温暖着别人。
而如今,她这团火焰终究远离了自己,或许将要给别人带来温暖。
翌日从明政殿回来,皎皎便看到宫人在兴安的指挥下,往明华殿的院落中摆放着一方鱼缸,里面漂浮着几朵莲叶,而莲叶之下,仿佛还有游鱼游动。
她微微拧着眉,问:“这是什么?”
兴安脸上的笑意在接触到她的不满之后,顿时敛去,“这是灵泉寺的白尾锦鲤,是……摄政王特地吩咐,要送到明华殿。”
皎皎面上的不虞更重,“谁准许这些东西搬来明华殿的?”
兴安被她训斥得一愣,不自觉放低了声音道:“摄政王说,倘若公主不喜欢,便不必搬进明华殿了,扔在明华殿外也是一样的。奴才是觉得,放在里面和外面,差别也不大……”
“他既然说了可以仍在外面,那么就扔出去!”皎皎眉目含着一股怒气,“不要放在这里,碍眼!”
她一向待身边人温和,还从未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兴安不敢忤逆,连忙让人将刚抬进来的鱼缸搬了出去。
然而即便鱼缸被搬了出去,皎皎眉心的折痕仍然未能消除。她在殿内烦躁地走了一圈,便瞧见小皇帝兴致冲冲跑了过去。
小皇帝显然不知道皎皎正为此事发火,一来便兴致勃勃问:“听说徐将军送来了灵泉寺的白尾锦鲤,现在在哪?”
兴安抬头瞅了一眼皎皎仍是不大高兴的面容,连忙小声回道:“公主不喜欢,所以就搬了出去,陛下刚进来之时没有在门外看到吗?”
小皇帝这才想起来,进来之前曾在门外瞥见过一个不小的鱼缸。于是他又兴冲冲跑到外面去看那鱼缸。
锦鲤不多,不过四五条,有的藏在莲叶底下,如同捉迷藏似的。小皇帝瞧了瞧,顿时面露失望之色:“这跟潋滟池里的锦鲤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兴安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闻言伸头瞧了瞧鱼缸,答:“都是锦鲤,应该没什么区别。”见小皇帝面上失望之色更重,又补充了一句:“大概区别就是,一个长在潋滟池里,一个在灵泉寺的灵泉里长大。”
听到灵泉寺,小皇帝又露出了几分兴致:“那它们是不是习惯了灵泉寺里的水?宫里的水它们能习惯吗?”
他这样的小孩子心性,让兴安不由得露出两分笑意。“这个陛下倒是不用担心,摄政王让人送过来时就说了,这里的水都是随着白尾锦鲤从灵泉寺运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