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瞧着这样的皎皎,细柳甚至会生出她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错觉。
细柳很少会有这种错觉,她微微摇了摇头,将这些无聊的思绪驱逐去脑海,而后朝着皎皎屈膝行礼,“李忧之李大人在外求见公主。”
她近来时,皎皎便听到了动静,只是没有回头。这时依旧不曾回头,只是问:“他有何事?”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雨点落入湖面,又似细雨轻拂柳叶。细柳不自觉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想起这是逾礼之举,复又低下头,禀道:“李大人奉命审问萧武,此时来向公主禀报结果。”
皎皎的身子似乎微微僵了一瞬,但随即又恢复正常,速度快得让细柳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皎皎仿佛不曾听见她先前所答一样,眉眼轻抬,依旧望着天边云卷云舒。
细柳耐心很好,默不作声等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皎皎的声音才重新响起。“请他进来。”
李忧之进来时,正好瞧见慧公主从窗外收回视线。她眉眼淡漠,却仿佛经历过风霜的荷叶,青翠依旧,风华不再。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种感觉,只是下意识低垂视线,朝慧公主行礼。
作为皎皎一手提拔起来的大理寺少卿,皎皎对他一向宽厚。但今日,他依照规矩行礼,却迟迟听不到皎皎说免礼。
他心中有些奇怪,却在抬眼看去之前,又不觉得奇怪了。
——他刚刚审问萧武而回,那么带来的消息必定与仍昏迷不醒的摄政王有关。
一时之间,尽管聪明如李忧之,也猜不透这位公主究竟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他不知保持行礼的姿势站了多久,才终于听到“免礼”二字从皎皎口中姗姗而来。
在皎皎随后的“赐座”声中,李忧之如往常一般,微微笑着道:“微臣还以为,微臣做错了什么,惹怒了公主,公主打算罚微臣跪上一上午。”
皎皎的唇角微微扯动一下,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李忧之从细柳手中接过热茶,微微笑着道谢。
而皎皎依旧低垂着眉眼,什么也没说。
她不问,李忧之也不急着说,慢悠悠吹凉了茶,浅饮一口,称赞道:“好茶。”
皎皎似乎身在梦中,被他的声音惊醒,眼睫如蝶翼一般微微颤动。“这是江南献上的雨前茶,清香四溢,苦中带甜,回味无穷。”
李忧之赞道:“也就是公主这样的美人才配得上这种好茶。”
皎皎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道:“所以这茶在产地,常被农户用来洗脸刷碗。”
李忧之:“……”他倒是不知这位公主还会开玩笑。
但手中的茶却是怎么都喝不下去了。
他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慧公主这般玩笑,并非故意取消,而不过是不满他的刻意拖延。
他将手中茶碗搁置于桌上,对皎皎道:“微臣已经知道,在背后给萧武出谋划策之人究竟是谁了。”
皎皎眉眼轻抬,望着他道:“可是萧武不是什么都不曾说吗?”
李忧之微微愕然,随之又苦笑:“公主这是不信微臣?”他昨日搭救皎皎与徐空月所带的北衙禁军,是皎皎从太皇太后手中接过的一支兵权。皎皎前往南山之前,将这块兵符留在长安,让人在合适的时机交托给他。
李忧之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到慧公主如此重大的信任。他虽然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却也想不通这位慧公主时不时的神来之笔与胆大妄为,竟然敢将兵符轻易交托出去。
但更令他不曾想到的是,皎皎对他明显不够信任,他审问萧武的点点滴滴,竟早已传到了她耳中。
皎皎却并未解释什么,只是道:“这段时日我不能回长安了,你要记着一点。”
她的神情很是郑重,引得李忧之都不由得正襟危坐。
“在摄政王没醒的这段时间里,尽快在西北军里安插进我们的人。”周敬奉被徐空月拉下相国之位后,徐空月一党便很快扶持了自己人做相国。本就稍稍向他倾斜的权势,如今更是被他占据大半。
然而李忧之神色不变,并未及时应下,只是微微露出一点儿笑意,“倘若微臣没有记错的话,摄政王至今昏迷不醒,是为了救公主吧?”
皎皎的神情很是淡漠,仿佛李忧之口中的种种与她一点儿干系都没有。“那又如何?是本宫求着他前去搭救吗?”
她不知不觉又摆起了公主的架子。
李忧之虽然弄不懂她时不时的突如其来,但对她凡事对上徐空月,就容易激动发火的脾气还是很清楚,于是不再调侃什么,只是问道:“萧武的职位……”
“殿前都点检也务必换成我们的人。”皎皎的神情一如既往冷漠,“那是天子近臣,倘若不能是我们自己的人,也绝对不能再是徐空月的人。”
李忧之却有些迟疑,“先帝时期,殿前都点检便都是从簪缨世家中选出,这次我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