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真的太可怕了,一个宫女大着肚子还要做些晾晒衣物的杂活。”说完又撒着娇要吃藕粉丸子,完全是无心提这么一嘴的样子。
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太后不动声色哄着她吃了更容易消化的时蔬山药丸子,转头就让人稍稍去查了查。
容妃虽然将人送去了浣衣局,却并不能消除内侍省的临幸记录——她也不屑做那种事。她与舒妃一样,出生世家大族,身份高贵,膝下又有皇子,对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小宫女自然不屑一顾。
太后只是稍稍一查,便知道那宫女是身怀龙裔。
皇家对待子嗣的态度向来是多多益善,太后忙不迭找来皇帝,就遗忘皇嗣一事将他训斥一顿。
之后,册封便是理所当然了。
可惜她身份太过低微,即便诞下皇子,也得不到什么重视。太后虽然发了话,让宫人们多多用心,照顾好九皇子母子,可宫中老人惯于偷懒耍滑,阳奉阴违这种事他们做的无比熟练。
好在皎皎虽然骄横,却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她寻了由头将欺上瞒下的内侍杖责一顿,又往庆仁殿塞了几个老实忠厚、知恩图报的宫人,加上她的暗中庇佑,谨嫔母子这才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只是这段时日皎皎自顾不暇,自然也不知道她这边发生了什么。
听了她的话,皎皎眉心微拧,问:“怎么回事?”
谨嫔默默垂着泪,她流泪的样子也是悄无声息的,像是墙角默默无声开花的野草,弱小却也坚韧。“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上元佳节前,陛下突然来了这里,问我可愿让珩儿更进一步?”
她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女人,在宫外就被父兄厌弃,走投无路之下得了机缘,才能进宫。
她一无背景,二与能力,既不知道趋炎附势,又不知道曲意逢迎,生下的皇子自然也得不到皇帝的喜欢。
眼见着皇帝突然过来,又将久不得爱护的珩儿抱在膝上,她从未获得的温暖在这一刻竟然隐隐有了雏形。
她想都未想,张口便道:“我愿意。”
皇帝便笑了笑,无比宠爱的摸了摸珩儿的头,又赏赐了他们不少吃食,陪着他们用了晚膳,然后才离开。
可这之后,庆仁殿仍是默默无声,毫不起眼。仿佛皇帝的到来只是她孤苦无依生涯里的一个美梦。
她在庆仁殿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生怕是因为自己说话不当,让珩儿好不容易获得的父皇关注又消失不见。
谁料想上元佳节之后,南嘉长公主与定国公被关进天牢,她四处打听,将积攒多年的积蓄送了出去,才得知皎皎安然无恙,并未受到牵连。
她既觉得稍稍安心,又为南嘉长公主的突然离世而忧伤——母亲在时,她也是曾被捧在手心里宠爱,虽然那时年岁颇小,却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可随即万婕妤便来了她殿里,大肆夸赞了珩儿一番,又赏赐下不少东西,让她无暇再为皎皎忧心。她知道无功不受禄,万婕妤这般,自然是无利不起早。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嫔妃,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
正忐忑着,皇帝突然下旨,要将珩儿送到朝华宫,送到万婕妤膝下抚养。
从理智上来说,谨嫔知道凭借自己如今的身份,根本给不了珩儿更好的日子——他毕竟是皇子,连每日用膳都备受忽视,将来又能有什么作为?
可从感情上来说,她根本舍不得珩儿离开自己。他还这样小,过了年也不过才六岁。就这样离开自己,夜深人静时,他独自睡在榻上,能睡得安稳吗?
可她无权无势,皇帝将珩儿带走,更是连同她商量都没有。她人微言轻,有谁会听她的意愿呢?
皎皎听了她的话,静思片刻,又问:“在此之前,万婕妤可特意见过珩儿?”
她见谨嫔露出懵懂的神情,换了一个说法:“珩儿在这之前,是否做出过什么惹人注目的事情?”
她这样一问,谨嫔倒是想到一件事。“年前的时候,太后同陛下说,珩儿已经六岁了,可以进弘文馆读书识字了。”
她笔墨识得不多,珩儿聪慧又勤奋,如今教起他已经很是吃力了。珩儿能进弘文馆读书,对她而言自然是一件喜事。
她便吩咐珩儿好好跟着太傅读书。珩儿聪慧又听话,得到了太傅的好一通夸赞。尤其是他那一手与先贤万太傅几乎无二的字迹,虽然稚嫩,却颇得其风范。
——谨嫔没什么学问,不知从何处得来了一副万太傅的字迹,于是便教导珩儿临摹他的字迹。
她说完这些,忐忑不安问皎皎,“郡主,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皎皎微微叹息一声,“万婕妤膝下无子,珩儿写得一手万太傅的字迹,自然会引得她关注。”
她不知万婕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却也知道,如今陛下膝下已经年长的两位皇子不在,那些从前不被看好的稚龄皇子自然备受关注。
只是所有人都不如万婕妤下手快。
她不知道万婕妤是如何说动了舅舅,才让舅舅直接下旨,将珩儿送到万婕妤膝下抚养,她唯一知道是,只怕从二皇子身死,到如今种种,背后皆有万婕妤的影子。
或者说,是洛川万家。
万家祖上虽然出了不少皇后贵妃,但本朝以来,却从未有人的封号高过如今的万婕妤。
如今中宫虚设,或许她与万家,不过是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