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为了谢宝扇的亲事,信国公府疏远甘家,这回小哥儿刚落地,甘家就急巴巴的上门道喜,谢宝扇不日就要入宫,谢之华和严氏便又认回这门亲戚。
离家的前一日,夜里下了一场春雪,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季,幸而冬衣未曾收进箱底,谢宝扇重新换上冬衣,披上去年新做的斗篷,看起来端庄秀丽,像是要去谁家串门走亲戚似的,她先去给高老太太,谢之华和严氏磕头道别,家里的姊妹们一直送她到二门,谢宝扇上了马车,再由小公爷谢昂送她进宫。
马车出了信国公府,一路缓缓向皇宫行去,车里燃着炭盆,并不十分冷,她掀起帘角,一股寒气扑来,外面还在飘雪,车外是谢昂,他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御寒的裘衣,身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谢宝扇放下帘角,端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下,谢宝扇睁开眼,听到谢昂和人寒暄的声音,随后就听他说道,“二妹妹,我们到了。”
马车车门被打开,两个婆子搀扶着谢宝扇下车,谢宝扇举目一望,雪下得更大了,四处灰蒙蒙一片,有十几辆牛车停在宫门外,每辆牛车旁边守着一个赶车的小太监,再看和谢昂说话的人,那是个中年太监,他的腰带上缀着一颗碧绿色的玉扣,谢宝扇便知此人是个六品的小管事。
谢昂给他塞了一个荷包,笑道,“我们来迟了,舍妹就劳烦公公照看。”
这小管事垫了垫荷包,满脸堆笑的说道,“小公爷客气了,来得不迟,时辰还早着呢。”
说罢,他指着打头的一辆牛车,说道,“谢姑娘请上车罢。”
谢宝扇看着谢昂,说道,“大哥哥,我这便走了。”
“去吧,有事托人给家里带信。”谢昂嘱咐她一句,望着她上车。
再说谢宝扇上了牛车,看到车里已经坐着一个姑娘,那姑娘长着肉嘟嘟的圆脸,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裳,头上戴着三两件首饰,首饰的样式有些老气,似乎不是她的,她看到谢宝扇,问道,“罗公公说还要等一个人,就是姐姐你吧?”
谢宝扇知道自己来晚了,朝着她歉意一笑,说道,“让妹妹久等了。”
那姑娘摆了摆手,说道,“是我们来得早,天还没亮,家里就把我们送来了,冷风潮地里站了半日宫门才开,那罗公公点完名,说是还要再等一等,原来就是姐姐。”
谢宝扇猜她嘴里的罗公公就是那位小管事,两人互相问了姓名,这姑娘原来是寿昌侯府赵家的同族姑娘,闺名叫做玉珍,比谢宝扇小一岁,这些大家族声名显赫,难免会有几门穷亲戚,玉珍父亲早亡,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和幼弟,因她到了年龄,亲事还没着落,索性就报名进宫选女官了。
赵玉珍听说她是信国公府的正经小姐,惊讶的问道,“姐姐怎会进宫选女官呢?”
谢宝扇笑着说道,“想要见识天家风范,就报了名。”
赵玉珍笑了笑,并不信她的话,却也没再追问。
两人闲话时,牛车已向宫内行去,赵玉珍掀起帘子,神情带着一丝紧张,她悄悄说道,“不知道咱们会被分到哪里当差,听说宫里处处需要打点,我这攒的几两银子,想来都不够塞管事们的牙缝呢。”
谢宝扇笑了笑,说道,“即来之则安之,这么多姐妹们呢,不用担心的。”
赵玉珍心内稍安,牛车里冷得像冰窖,谢宝扇搓了搓手,她挑起帘子往外张望,说道,“快到了。”
赵玉珍跟着往外看,牛车驶进了长街,两旁是朱红色的宫墙,偶尔能瞥见匆匆经过的宫女和太监,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牛车陆续停在一处院门前,接着听到一道细长的声音高喊道,“诸位姑娘们请下车罢。”
谢宝扇整了整衣裳下车,她看到院子门口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那嬷嬷腰带上是三眼金扣,乃是一位四品女官,罗公公递给她一份名册,朝着她拱手说道,“张主薄,今年刚进宫的见习女官都在这儿,人我就交给你了。”
张嬷嬷轻轻点头,她接过名册,带着姑娘们进到院里,谢宝扇一路走来,看到这院子虽说不大显眼,却收拾得干净齐整,这会儿有两个宫女在扫雪,看到有人来了,停下手里的扫帚,待到她们走进屋里,这才继续扫雪。
此次入宫的见习女官共有三十六人,除了谢宝扇,多是出身一些大家族的旁系,因此谢宝扇很是惹人侧目。
进屋后,张嬷嬷先唱名,她们进宫,先是跟在一些有品阶的女官身边见习,等到三年见习期满,方才根据各人资质判定是否留用,据说见习期不通过,就会被赶出宫,是以众人多少有些紧张。
负责管教赵玉珍的就是眼前这位张嬷嬷,赵玉珍冲着张嬷嬷讨好的一笑,张嬷嬷却绷着脸,理也不理她,赵玉珍闹了个大红脸,难为情的低下头。
李嬷嬷看着名册,嘴里念道,“信国公府谢家谢宝扇。”
谢宝扇听到自己的名字,正要站出来,就见一行人进到屋里,打头的是个身量矮小的老妇人,她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头上斜插着一枝镶宝石寿字金簪,腰带上缀着五眼金扣,张嬷嬷看到她,连忙收起名册,上前说道,“李大人,有话您吩咐一声就是,怎么还亲自来一趟呢。”
这姓李的老嬷嬷似是腿脚不便,她扶着小宫女的手,腰板仍旧挺得笔直,笑道,“我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而来。”
张嬷嬷一听是皇后娘娘指派她过来的,心里七上八下,小心翼翼的问道,“还请李大人赐教,莫非下官哪里的差事没办妥当?”
李嬷嬷是从潜邸就服侍在皇后娘娘身旁的女官,只因年事已高,又常常三病两痛,平日等闲不出坤安宫一步,张嬷嬷入宫也有多年,资历却比不上她,又不比她在皇后娘娘身边有体面,是以对她毕恭毕敬。
“那倒不是。”李嬷嬷微微一笑,她朝着屋里待选的女官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谢宝扇身上,说道,“哪位是信国公府的谢宝扇姑娘?”
谢宝扇心头一紧,站了出来,朝着她屈膝行了一礼,说道,“回李大人的话,我便是谢宝扇。”
李嬷嬷上下打量她一眼,赞许的点头,而后对张嬷嬷说道,“张大人,皇后娘娘的意思,这位谢姑娘就由我来带她。”
张嬷嬷何曾敢说二话,李嬷嬷好些年不带见习女官,如今这批新人刚进宫,她就要走了谢宝扇,张嬷嬷少不得会想起谢宝扇背后的信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