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有人驾马车,在闹市里纵马致人重伤。
京里勋贵世家,一向恨不得将所用的一切都打上印记,连马车都有标记,十分容易辨认。那马车是一户姓尹的人家的,但这家的次子声称出事时,他将马车借给了宠妾的弟弟。
他这位小舅子也对闹市纵马一事供认不讳,本来事情不算大,给了赔偿,再让闹事者坐上几个月的牢,这事就过去了。
偏偏京兆尹查案的时候,发现来认罪的闹事者和目击者的口供对不上,闹事的就是这位尹家次子,出事后找了个替死鬼而已。
京兆尹觉得他们简直把律法当成儿戏,十分不满,当场就要去抓人、重判。
尹家却也很不满,肯找个替死鬼,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你却偏偏要搞事。
至此,这件事都只是件小事,它能闹大,是因为这个尹家,与敬国公府那个尹家,出自同源。
这位尹二少爷,是当今敬国公堂弟的嫡孙,算起来,也要叫太后一声堂姑姑的。
两方僵持起来,尹家搬出敬国公府说事。京兆尹也不含糊,直接一状告到了陛下面前。
陛下完全没有顾虑,几个月的牢你不愿意坐,那就多坐几年吧,与此事相关之人一律下狱,以儆效尤。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尤其这一任京兆尹正是出身寒门的进士,一年前由陛下亲自调任,很多人都把这件事当成是皇帝打压世家的佐证。
要曲红昭来说,这些人养尊处优惯了,养得很有些多疑,稍有不如意的,就怀疑是旁人要害他们。
世家从陛下的态度中感受到了危机,进谏更加频繁,一副誓要逼皇帝低头的模样。
到这里,曲红昭算是明白了。
自己被扯进去,是他们在这儿围魏救赵呢。
被扯进去的定然也不止自己一个人,世家这是在海里广泛撒网,看看陛下更在意哪条鱼,再对其进行重点捕捉。
但他们围魏救赵,皇帝也会釜底抽薪,下令国子监整改,三百人学额自此不再全给勋贵子弟,而是分出一半,一百五十人给寒门书生。
消息一出,闹得满京皆知,寒门子弟为之欢庆,赞颂帝王圣明。世家子弟自然不愿,在此之前,京中肯收寒门子弟的最好书院叫作青鹿书院,此时青鹿书院和国子监的学子们形成了两派,每日写文章互相攻讦。
不过书院里的事好解决,多给他们加点课业、临时加了几次小考,一个个就都泪流满面地挑灯夜读、奋笔疾书去了。
难办的是朝堂之上,这一次,年纪轻轻的皇帝陛下却在此事上出奇的强硬,寸步不退。
据说连太后说情,都被他挡了回去。
事情闹成这样,世家显然也是有些骑虎难下。
曲红昭没有过多关注朝堂动向,术业有专攻,她的责任就是把大楚的北疆守好,跟着乱操心朝堂斗争也是无用。
只在接下来传来的零星消息中,知道以敬国公为首的勋贵世家和皇帝及寒门官员之间的剑拔弩张愈演愈烈。
据说还有人逼着曲家表态,搞得曲红昭的老父亲苦不堪言,每每上朝时干脆如锯嘴葫芦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不过观曲家以往作为,不管他这一次是否明确站队寒门,曲家这个世家背叛者的名号怕是都洗不脱了。
曲红昭略做思考,给淑妃去了封信。
她知道,以这姑娘的性子,怕是又为此忧心不已、夜不能寐了。
曲红昭在夜色中放飞了信鸽,希望这封信能聊作安慰。
———
过了几日,有人登了将军府的门,他们自称是敬国公府的人。
“来者不善啊,”军师感叹,“不如干脆避而不见?”
“避而不见倒是让他们逞威势了,让人进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放什么厥词。”
来者共有二人,自称是敬国公府门客,脸上带着曲红昭难以理解的自信。
“两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提起此事,二人却但笑不语,其中一位做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绕着曲红昭走了一圈:“将军倒是深藏不露得很。”
“在下是个粗人,听不懂哑谜,建议二位有话直说。”
那人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将军看着可眼熟?”
曲红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人接话,他也不尴尬,哈哈一笑:“这封是曲将军几日前寄出的信。”
“哦?”
“请将军解释解释吧,”那人拿着信在她脸前晃,“为何以丽妃娘娘名义写就的信件,会从边关寄出?难道丽妃娘娘不是正在京郊的灵隐寺吗?”
因为是私人信件,曲红昭没有使用边城平日里向京城传军报的途径,没想到却被人劫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