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红昭驻足看向她。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上过战场杀过人还能保留这样干净的眼神,”席夫人叹气,“但你报上名来的那一刻,我那份慌张可不是假的。我生怕你识破脸上的痕迹是我自己弄伤的。”
“你愿意承认了?”
“反正也逃不过,何必继续顽抗呢?那一日,我丈夫的确没有对我动手,”席夫人摇了摇头,“曲将军愿意花一点时间,听我讲讲我的故事吗?”
曲红昭倚在牢门上,示意她继续。
“这个故事憋在我心里太久了,不过它有些难以启齿,让我整理一下情绪。”
曲红昭点点头,并没有催促的意思。
半晌后,席夫人才继续开口:“我十岁的时候,曾被人诱/奸过,那人是我的表哥,经常来我家里玩,他威胁我,敢违抗他就把这事到处嚷嚷出去,让我一辈子见不得人,所以我不敢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以至于……从十岁到十四岁,被他得逞了不止一次。”
曲红昭完全没想到这个故事会以此为开端。
她脸上的惊讶似乎莫名取悦了席夫人,让后者为之一笑:“想不到吧?后面还有更加难以启齿的。”
“……”
“十四岁那年,表哥正对我一逞兽/欲,我父亲和兄长走进来,撞破了我们。当时的……境况,你也许可以想象那有多尴尬。”
曲红昭光是想象,就开始替她难受。
“在一通怒骂和耳光之后,理所当然的,冷静下来后的父亲让我干脆嫁给表哥,”席夫人摇摇头,“我当然不同意,我母亲那时候还在世,她以命相挟,让父亲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有一位很伟大的母亲。”
席夫人点点头:“总之,事情就这样平息下来了,我们约定谁也不许提起这件事,就当此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我那时非常庆幸,以为生活真的会就此平静下去。”
“我真希望这个故事后面不会再有一句‘但是’。”
“很遗憾,要是没有转折,我今日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了,”席夫人笑了笑,“平静的日子没能持续太久,直到有一日晚膳,我们家用膳时没有那么多规矩,大家都是围在同一张桌上自己随意夹菜的。我在父亲面前一盘夜合虾仁里夹了一筷子,真奇怪,我到今日还记得那是一道什么菜……”
她陷入回忆,曲红昭没有打扰,片刻后,她反应过来,又继续道:“然后,父亲吩咐一旁的丫鬟,把这道菜摆到我面前。我当时心下很暖,只觉得父亲虽然一直对我不苟言笑,但毕竟是疼爱我的。”
“……”
“又过了几日,午膳时,我夹了一筷子兄长面前的菜,他突然放下筷子对我大吼了一句——能不能吃你自己面前的菜?!”席夫人模仿着兄长当时的语气,“当时我完全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然后我看见他一脸嫌恶地把那盘菜推开。”
曲红昭叹息。
“你已经猜到了是吧?可惜当时我没有这样的聪敏,我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突然大怒,站起来骂我与人无媒苟合,败坏家风,他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能厚着脸皮坐在这里。我还记得,我当时哭着说,你明明知道我是被强迫的,他问我,那又怎样?”
“真希望你当时把盘子摔在了他脸上。”
席夫人笑了起来:“可惜没有,我气得浑身发抖,根本说不出话了,只是看向父亲,想请他做主,但是他皱眉说让我不要闹,以后会给我单独备一份饭菜,让我在房里吃。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之前把我夹过的菜放在我面前,不是疼爱我,而是嫌弃我脏,不想吃我碰过的菜。”
“……”
“然后我看向母亲,从她悲伤的眼神里确认了我的猜测。那一瞬间我就知道,平静的假象维持不下去了,我在这个家里也待不下去了。”
曲红昭轻声道:“你的父亲和兄长听起来都像个混蛋。”
“谢谢,我是第一次对人说起这件事,不管你是不是在诱使我吐露更多真相,你没有站在他们那边,对我而言是很大的安慰,”席夫人坐在黑暗处,不让曲红昭看清她的表情,“对了,如果你奇怪这件事与我杀夫有什么关系的话,那是因为我还没告诉你,故事里的表哥,就是我现在的丈夫,席大人。”
曲红昭难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为什么?”
“曲将军问的是什么?是为什么嫁给他?还是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才杀他?”
“后者,至于前者我大概有所猜测了,”曲红昭看着她,有些不忍,“当年那种情况下,你只是选择了你以为可以让家人原谅你的那一条路。”
席夫人有些惊讶:“你说得对,我的确以为如父亲的愿嫁给表哥,就可以让他原谅我。”
“……”
“从你的表情来看,曲将军似乎并不认同我的选择。”
“我当然不认同,但我理解你的走投无路。席夫人……我猜,我不该继续这样称呼你了。”
“叫我湛琢吧,这是我的本名,”她想了想,又继续讲着这个故事,“总之,我嫁给了表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回门时,父亲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模样。而且……正式成亲那年,表哥他成熟了不少,大概是出于愧疚,对我还不错。”
这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