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芙轻轻应下,又宽慰了陆老夫人一阵,才起身出了正厅,刚一踏出去,纤云便立即奔了过来,紧紧贴着她,一副怕她被旁人欺负了去的模样。
江晚芙本来很累了,见纤云这个模样,又觉得心里暖暖的,轻轻道,“我没事,回绿锦堂吧。”
主仆二人便朝前走,没走几步,便又停下了。
只见迎面走来一个郎君,一身纯白锦袍,暗沉沉走在黑暗里,仿佛即将要被夜色淹没一样。他面上有几分倦色,神情憔悴,丝毫不复以往的温文儒雅,有几分狼狈。
是陆致。
江晚芙停下步子,示意纤云绕道,刚走一步,却被身后一句低低的“江表妹”给叫住了。她微微闭了闭眼,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今晚的事,对她而言,完全是无妄之灾,她不怨陆致,不代表还能和以前一样待他。
紧接着,陆致又叫了一声,依旧是那句“江表妹”,语气可怜。
若是换做个心软的,被未婚夫这样唤,早就回头了,偏偏江晚芙从不胡乱心软,她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迟疑不决。
她只低声道了句,“大表哥,夜深露重,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罢,便带着纤云绕道走了,出了福安堂,刚走到曲廊之上,便淅淅沥沥落下了雨。冷风卷着雨,吹到面上,有些冷。
江晚芙倒没什么,纤云却是忍不住,低低哭了起来,小声道,“娘子,咱们明日就回苏州吧……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江晚芙刚想安慰纤云,蓦地抬头,却忽的瞥见曲廊外的梧桐树下,站着个人影,一袭青衣,长身而立,清贵矜傲,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江晚芙微微一怔,却见那人朝旁边轻轻点了点头,很快有个随从跑了过来,递上一把伞,毕恭毕敬道,“江娘子,世子道,夜深雨寒,别着凉了。”
纤云眼下对国公府的人没半点好感,更不可能在他们面前哭,赶忙擦了泪,生怕被人瞧不起,也赌气不去接伞。
倒是江晚芙,接了过来,微微颔首,道,“替我谢过二表哥。”
那随从应下,很快撑着伞出了曲廊,似去回话了。
回过话,陆则还在梧桐树下站着,江晚芙眼下委实没什么心思再过去说话,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明日再说,便只朝那头福了福身,权当做打过招呼,就带着纤云撑伞出了曲廊。
眼看着主仆俩走远了,连最后一点背影,也消失在月门外,陆则静默许久,才忽的开了口,“她哭了?”
常宁跟了陆则许久,多多少少猜到自家世子待江娘子有些不同,闻言赶忙回想了一下,低声谨慎道,“仿佛没有哭,但眼睛似乎有些红。”
那就是哭过了……
陆则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径直踏出了梧桐树下,也没撑伞,就那样往回走了。
第27章
福安堂正厅里,等江晚芙走了,陆老夫人独坐了片刻,才朝旁边候着的嬷嬷点了点头。
嬷嬷应声出去,很快朝门外的陆致道,“大爷,老夫人请您进去。”
陆致缓缓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迈了进去,来到正厅,低低唤了声,“祖母。”
陆老夫人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心中不忍,但到底是开了口,道,“大郎,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不是非要纳林若柳不可?”
陆致也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他从小所受的教导,不允许他眼睁睁看着林表妹去死,他碰了她,就应该对她负责。
算计也好,意外也罢,他碰了林表妹,就应该对她负责。
但他不想,为了私心,他逃避了,所以才会出了人命。在这件事上,他难辞其咎,想到一头撞死在自己面前的张妈妈,那张满是血的脸,陆致心头仍有骇然。
他缓缓点了点头,抬头道,“祖母,我若不纳林表妹,她也会死。”
陆老夫人其实清楚,从那老仆一头撞死在孙儿面前时,就再无回旋余地。她的确可以狠心处理了林若柳,无非背个狠辣的恶名,她不是背不起,然后呢?
大郎一辈子都会背负着这两条人命,也许对旁人而言,死两个人,根本不算什么,但陆致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知道,他承受不起这些。
他是个仁厚到几乎软弱的人,明思堂的丫鬟犯了事,他都不忍责骂一句,更遑论有人因他而死。
与其让他记着这事一辈子,愧疚一辈子,倒不如遂了他的愿,纳了林若柳。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终是点了头,“你纳吧,祖母应了。只是,事已至此,你与阿芙的婚事,也只能作罢了。”
陆致听到这句“作罢”,也还算平静,他心里清楚,出了这样的事,江表妹不恨他就好了,如何还能毫无芥蒂嫁给他,这样的美梦,他不敢做。他只垂下眼,掩住眸中的痛苦,低声道,“孙儿知道。”
陆老夫人无力摆摆手,道,“回去吧。”
陆致跪下,给祖母磕了个头,道了句,“孙儿让祖母忧心了”,才迟缓起身,转身要出去。
即将要踏出去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老夫人一声叹息,还有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