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坐在小舟之上,任谁也不会想到,本来应坐在阔大官船上的二人,就打算乘小舟一路向东,由渭水到黄河主干。
谢琛饶有兴致地看向旁边的官船,一个身影向船头这边走来,那人身形纤细,如柳条如丝绦,她蹑手蹑脚行至船头,手扶着桅杆,偷偷在向小舟这边张望。
谢琛自看到这道身影后,眼中本来星星点点的笑意,顿时晕染开来。他伸出手去,那人显然识得这只白皙纤长的手,脸上是按捺不住的惊喜,就着一臂之力,向前纵身一跃,翩跹落入小舟。
小舟猛烈地震了一震,迟向晚还处于晕船的状态,就被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琛端详着眼前男装打扮的少女。
若说迟向晚女装清丽无暇如出水芙蓉,男装则清俊无俦如山涧溪泉。
她刻意画浓了长眉,更衬得眉如墨画,眼如曜石,别有一番风味。
他没有问她怎么来了,亦没有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他只是取过丝帕,轻轻擦拭她抓过桅杆后沾尘的双手。
他将迟向晚手心摊开,看着上面污斑点点,在无暇如白玉般的手上,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不禁伸出手指戳了戳,然后轻笑出声来。
碎金般的夕阳,从江面涌进小舟之上,为船中的二人披上绝美的霓裳,江水在快哉风里微微漾着,远处渔者船夫传来隐约的欢快歌声。
他们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像是都沉浸于这份静谧的美好之中,尽情享受。
丝帕的柔软与清洁,将迟向晚手心里的污渍拂拭无余。一阵擦拭后,谢琛放下丝帕。
迟向晚听见,是熟悉的吐字气息,有些懒洋洋地在她的耳畔响起:“天色真好。”
第63章 江上船中 他慵懒地微笑着,“但我知你……
“你便不问问我是怎么来的么。”迟向晚睨他一眼, “若是我不来这一趟,你岂不是白等了。”
这些日子,因着皇帝起了疑心, 她与谢琛并未私下见面与联络,甚至于, 这次谢琛离京赈灾,她都不能光明正大前来一送。
不过这难不倒迟向晚, 迟许现在还留在京中, 赈灾船上的官兵里, 本就有与他关系亲近的统领, 让迟向晚神不知鬼不觉地上船并非难事。
至于那些看守官船的那些兵卒, 只说统领请他们吃酒。统领主动找他们吃酒,他们自是受宠若惊, 此刻还在大堂吃酒。
待这些人被调离后,迟向晚便去找谢琛, 可谢琛不在。
直到她从船尾转到船头,才发现底下不知何时, 多了一艘小船。
小船贴着官船, 极隐蔽也极亲密,她福至心灵,凝神打量着小船, 正好遇见从船身之中, 伸出的那只白皙如玉的手。
牵住他的手, 周身便安安稳稳地落在船上,是稳固而心安的感觉。
天色渐晚,江面也逐渐平静下来,船舱旁的小窗敞开, 二人的身影交叠映于水面,绰绰生姿。
谢琛的目光,穿过眼前江景,回溯到了过往。
那一日在北州,也是送别,是在陆路之上。他站在城门口马车边,她站在牌楼后的观景亭上,他们隔着人山人海、人潮汹涌,视线隔空相汇,但终是错过。
这一日她来了,同样是离别,则是在江边。她盈盈站在官船上,信任地握住他伸来的手,他们隔着江水涟涟、江涛起伏,终觅得拥而立、二人独处的时光。
“我无需问你是如何来的。”他慵懒地微笑着,“但我知你一定来,所以我会等。”
等与她共赏秋日江景,等着天灾得到处理后的重逢。
“傻子,”迟向晚梦幻般轻呓道,“若我没发现这艘小船,你岂不是白等了。”
“那我也会等,”谢琛坚定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换了这艘小船?”
“为何呢?”迟向晚微颦起娥眉,“因为小船轻便,顺风顺水时,能更快行至孟州;还是因为你不想惊扰孟州当局,想先暗中潜入,好生探查一番?”
谢琛摸了摸迟向晚的秀发,颔首道:“二者兼有之。但更为重要的是,”
他目光之中,带着温存还带着怜惜,“我平生一大遗恨,便是那日冬至宴后,你被推入水中后,没有及时接到你。”
他最庆幸,是因为那次落水,才有了他们后续那么多的缘分。但他最遗恨,也是这次落水。因着落水,她生病发烧,脚踝受伤,在破庙中,还险些被歹人轻薄。
想到此,他的眼波渐渐柔和而温软,像春日刚抽芽的嫩柳。
“因此这一次,我一定要接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