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琛就是淡淡一睨,宁妃却被这眼神看的有些发毛。
她语气中带着些不确定:“法师是想说,大皇子和二皇子将为皇位争斗不休,”
她逐渐有些犹疑,“这样无论最后谁赢了,卢氏和迟氏都会元气大伤,难道这样的场景法师不愿意看到吗?”
都元气大伤后,圆琛利用自己在民间的威望和自己暗中的势力,即可黄雀在后,取而代之了。
然后圆琛即位,兑现当日诺言,恢复淮南王府的府号,宽释她那些只能隐姓埋名过活的淮南王府姐妹,岂非双赢?
宁妃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是故虽然她为改变圆琛的部署而道歉,心里却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有问题。
她一直以为,圆琛的目标便是击垮这三家和当今皇帝关系密切的氏族,然后夺得皇位,但看圆琛如此神色,莫非她想错了?
“非也,”圆琛叹息道,“我从未有覆灭三家之意。”
三大氏族在朝野经营多年,势力错综复杂,突然连根拔起的话,就连朝廷也会发生大的动荡。
“我所看重的,不过是秩序罢了。”
为什么不趁此除掉皇帝,不过是因为他还不能死。一旦皇帝身死,现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与秩序,便会打破。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宁妃微微露出急切,和她空灵轻盈的气质大为不同。
如果除掉皇帝后,是大皇子二皇子继位,那她的仇还是报不了,淮南王府的罪名还是无法洗刷。
她能寄希望的,还是眼前的这个男子。
“等到三大氏族的力量被均衡削弱的时候。”圆琛说完,眼底掠过一抹神秘的笑。
“可我怎么听闻,此次法师与迟小姐一同落水后,先是一同顺水漂流至一村落,然后法师去北州犒军后,更是亲赴漠北险地,去救迟氏的人?”
宁妃此言一出,圆琛脸上笑意淡了三分,他淡淡敛去眼中神色,不答反问:“你在质问我?”
眼前男子依旧含笑,宁妃却感受到四面八方过来的无形威慑力。
她身形微动,但仍坚持道:“我没有质问法师之意,奈何真心不解,既然法师想要均衡削弱三大氏族力量,为何救迟许呢?”
“我不是救他,”圆琛眼神悠远,好似透过这一方狭小的假山洞,看得到万千斑斓世界。
“只是迟许此人确实有几分本事,现在虽说经验不足,他日若加以历练捶打,长些阅历年岁,必能成为一帅才,他若陨灭,恐对大钧对北州不利。”圆琛认真道。
不知为何,在如此严肃的场景下,宁妃有些想笑。
眼前男子颇为年轻,不过弱冠之年,怎么说话口吻却似历经千帆过尽。
照理说,他是先帝幼子,皇上幼弟,生于涟桥之变、朝堂血洗权宦尽诛、淮南王之乱这三大变故之后,没经历过重大变故,合该做一富贵闲人才是。
也不知怎么养成如今这般性格。
“只是为边关百姓计、为大钧计罢了,否则我要一个偌大的空壳江山又有什么用呢。”圆琛轻轻叹道。
见宁妃似懂非懂,他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只是道:“这次也就罢了,只是不能有下一次了。”
他声线清润温煦,宁妃却听得心头一凛:“是,我记下了。”
“还有,”圆琛话还没说完,“你身上苏合香的气息太浓郁了,假山洞里的香气,怕是两三日都消散不去。”
这些日皇帝经常来景福宫,每次都说苏合香的味道最衬她。
因此景福宫每日点着苏合香,宁妃身上苏合香的味道经久不散。
宁妃闻久了,没意识这点,此刻圆琛提出,她才心中一惊,暗叹圆琛心细如发。
这是不想让别人通过香气,辨识出她曾来过此处。
她垂首:“我晓得你的意思。”
宽袍大袖的身影逐渐远去,颀长秀丽中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滋味。
一半是外面春日的阳光洒在其上,另一半则是暗昧的昏暗,明灭可见,意态悠然。
镶嵌着繁复暗纹的衣摆轻微摇摆,如悠悠水波,像皎皎月轮,不染纤尘,就好像从未来过此处。
……
迟向晚回到永国公府,给老夫人请过安后,老夫人与她说不要太着急,先在京城转转再回宫。
毕竟今日三月三,是上巳节。
从未想到一向对家中子弟要求严格的祖母,也有主动提出放她出来玩的一日,迟向晚颇为惊讶。
她索性跑到了京城有名的望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