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陆芍柔软的指腹:“发甚么脾气?谁惹你不高兴了?你的兔儿灯呢?丢去哪儿了?”
陆芍见他眼尾上扬,鬓边的两缕细发勾着分明的下颌,薄唇一张一合,周遭的声音似乎都自耳廓晕散,只听见腾空而上的尖啸声,循声望去,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头顶绽开,瞬间流光溢彩,像无数星子自夜空坠落,触手可得。
她突然间觉得喉间发干,迫不及待地想要沾些润泽,正想着,便鬼神使差地踮起脚,揪住靳濯元的衣襟,将自己涂抹口脂的双唇贴了上去。
只那么轻轻啄了一下,待她松手后撤,彻底回过神来,天色归于灰黑,耳边又是喧嚣锣鼓声。
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亲了厂督!
一张小脸如初绽的芍药,嫩红一片。
靳濯元瞥了一眼被陆芍揉皱的衣襟,伸手抚平:“小姑娘,这儿没有红绡帐,也不是销金窟。”
他忽然凑身上前,半弯着身子,贴在她的耳廓,轻笑道:“在这儿轻薄我?不好吧?”
陆芍耳廓滚烫,细细的绒毛擦过他沁凉的薄唇,她偏身去捂靳濯元的嘴:“我没有!”
“没有?”
靳濯元抬眉,屈指去拭自己的下唇,食指上沾着显眼的口脂,是陆芍轻薄他的痕迹:“人赃并获,还想抵赖?”
陆芍哑口无言,又不欲同他在过往人群中谈论此事,转身便要走。而此时,她的腰身已被靳濯元牢牢扣住,撞入怀中,手腕使劲儿,眼前的人儿一寸寸地贴上他的身子。
“现在不行,且让你抱会儿,待晚些时候回到府里...”
“你不许再说了!”
陆芍被他说得羞恼,一脚踩在他皂靴上,落下一个新鲜的灰黑色脚印。
靳濯元作势倒吸一口凉气,目色带着几分玩味儿,语气却佯装哀怨道:“这儿真不行!”
云津桥上不少行人纷纷驻足,半遮着脸朝他们这处望来。也有路过的妇人,料想是小两口子闹情绪,便好心劝和道:“小郎君已经放低姿态求和了,小娘子便饶他一回吧。这日子呐,各让一步才能过得长久呀。”
陆芍瞪了他一眼:“谁要同他过得长久。他爱同谁过便同谁过去。横竖有...”
话绕至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那妇人听了半句,神色讶异地瞥了一眼靳濯元,上下打量一番后,颇是可惜的摇了摇头。
没曾想,模样生得俊美无俦,到头来却是个拈花惹草、寻花问柳的人。
她也不再劝和,还刚直地抻了抻陆芍的衣袖,偷偷告诉她:“小娘子倘或当真过不下去,大梁民风开放,和离也是常有之事。我们虽是女子,却也要有自己的骨气,又不是离了男人便不能过日子了,他既在外头摆弄花柳,小娘子再牵怀挂肚,岂不是上赶着让人瞧笑话。”
陆芍直觉得这位妇人曲解了甚么,但又妇人的话在理,她若主动问起那些莺燕的事,岂不是徒让他笑话,让自己落下乘。
她憋着一口气也没再说甚么。
待妇人走后,靳濯元因被她们二人排挤在外,面色沉如浓夜:“我在汴州呆着了这么久,怎么从来不知汴州人这般热心肠。”
他伸手去捏陆芍的脸:“她都同你说了甚么?”
大抵是二人生得都极为出挑,站在一块儿,总是醒人眼目。陆芍拿开他的手,拉着她往云津桥尾的摊贩走去。
每岁在热闹佳节,沿街小贩便会拿出将各式精巧的面具串连起来,挂在支摊的木棍上,行人出门时若觉得扭捏拘束,便可买上一个,遮住大半容颜,教人辨不清身份,也可玩得自在潇洒些。
陆芍驻足挑了一会儿,最后将视线落在一个橙红的狐狸面具上,她拿出足数的铜钱,交给摊贩,到手后,转身便要给厂督戴上。
靳濯元抬手挡了挡:“戴它做甚么?”
陆芍抿了抿嘴,她心里想着,厂督戴上面具,遮住大半面容,便能教那些图他容貌的姑娘歇了心思。
然而她并未将心底的打算告诉他,只是扒拉着他的手,非要给他戴上:“狐狸面具很是配您这只老狐狸。”
靳濯元有些不习惯,但又对陆芍骂得那句‘老狐狸’很受用。
小姑娘被他逼急的时候,就会跳出来骂他老狐狸,那一声声娇滴滴的怒骂,就像是兔子薄软的耳廓,细细痒痒地扫着他的掌心。
他轻笑了一声,转身又同摊贩买下一个白兔的面具,兔儿上还以红绳坠着铃铛,他手腕轻晃,清脆悦耳的铃声传入陆芍耳里。
“既然如此,你将这兔子面具戴上。”
说着,双手环过陆芍的脑袋,将面具替她系上。
长指扫过铃铛,他满意地打量着陆芍那双迷茫的杏眸。
“啧,差个兔尾。”
陆芍木讷地‘阿’了一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那句浑不正经的话。又是一脚踩在他另一只鞋面上,两个灰色的脚印正好凑成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