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洗漱用具和晨食端至西次间。”
底下的人颔首道是,轻手轻脚地端了进去。
八珍玉食摆了满案,揭开瓷盖,热气腾腾,香气飘了满屋。
靳濯元大致扫了一眼,提不起食欲,这么多珍馐摆在眼前,竟还不及陆芍做的那盅白糖粥。
统共没吃几口,就觉得寡淡,拿帨巾擦拭手,边擦边问:“吴友轩审得如何了?”
提起吴友轩,诚顺就记起南阳伯爵府递来的帖子。
诚顺跟着靳濯元也有好几个年岁,对朝中官员之间盘曲的关系略有所知。
“掌印,南阳伯爵府的大娘子正是户部右侍郎吴友轩嫡亲的妹妹,您前脚刚将吴友轩押去诏狱,她后脚便着人递来帖子,这其中恐怕不是贵眷小聚这般简单。夫人不知其中门道,若是赴宴,恐教有心之人利用。”
靳濯元瞥了他一眼,拭手的动作一顿。
福来眼尖,立时扯了扯诚顺的衣袖,示意他莫要多舌。
“咱家只是问你,吴友轩审得如何了!”
诚顺垂眉道:“一直是常千户在审,至今...至今还未有结果。”
“没有的东西。”他将帨巾扔在桌面,脸色沉得可怕,起身吩咐诚顺:“备马,去诏狱。”
第23章 他们好像是打余州来的
诏狱独立于三法司,掌管拷掠刑讯,名义上归北镇抚司署理,后来锦衣卫受制于东厂,审理的实权便落在靳濯元的手上。
若说三法司兴许会顾忌律法,诏狱的审讯大多依着人治。
人治,就难免会泄私愤,逞淫威。
在外人瞧来,诏狱刑法残酷,承袭下来的古制,已不足惩戒,而后又多了剥皮、刺心、抽肠、梳洗等令人闻之色变的酷刑。
可以说入了诏狱,死得快才是桩好事。里头大有被关二三十年,四肢僵化、溃烂生疮的人,这些人,暗无天日地苟活着,就连求死也不得应允。
鲜红的衣袍拂过古旧的石阶,愈往里,地面寒湿,阴风里灌,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晨光逐渐遮拢,只有墙头悬挂的油灯堪能照清一隅。幽暗的光亮斜照在来人的脸上,分明的棱角,给人一种紧绷的压迫感。
常至琛瞧见那抹红,很快放下手里的铁烙,搬来贵巧的黄花梨官帽椅,用袖口擦拭了好几回,才请他落座。
“审得如何?”他语调平缓,眼神落在地面积攒的血水上。
血渍的腥臭令人作呕,偏他沉浸其中,只觉得这味儿比博山炉中的雪中春信还要好闻。
不知鲜血能否制香,倘或可以,焚在室内,正好可以解他嗜血的瘾癖。
常至琛跪下身来:“属下无能,撬不开他的嘴,自向厂督请罚。”
靳濯元摆了摆手,示意他依照规矩自领刑责。
常至琛心里门清,没有过多的辩驳,只道了声“是”,便躬身退下。
“吴大人。”他没有抬眼,只是自顾自地拨弄指环:“醒着?”
吴友轩尚有意识,迷蒙中听到靳濯元的声音。他不敢睁眼,以为缄口不言就能逃过审讯,便垂着脑袋,佯装昏死过去。
靳濯元嗤笑了一声,示意底下的人解开刑架上的铁铐。随后又勾起一抹疏淡的笑意:“吊起来。”
吴友轩的双手被粗实的麻绳捆住,高高吊起。整个人的重量都倾注在双臂上。他咬牙强忍双臂下坠时撕裂的痛楚,以为这便到头了,谁知行刑的官吏突然松手,只听见骨头错位折断的声音,凄厉的嚎哭充斥整个刑室。
他瘫在地面,缓缓睁眼。一睁眼便是靳濯元居高临下的脸。
“醒了?”
吴友轩断了双臂,动弹不得,只两片煞白的嘴唇上下磕绊,颤颤巍巍地说道:“真的没有同伙,这事都是我一人做的,真的没有!”
贪污卖官一事,多少需要同谋打点。在场的都是公门中人,说是一人做的,谁也不会相信。
只是靳濯元今日前来,并非打探此事。东厂档头最擅侦缉,就算他不说,查清顺州贪污案也是迟早的事。
他今日前来,为的是另一桩事。
诚顺站在一侧,手里捧着画轴,画轴铺开,熟宣上勾画着一位眉目清秀的人。
画像描绘细致,就连他衣着的纹样都一一画了出来。
吴友轩喘着粗气瞥了一眼,几乎脱口而出道:“不认得。”
“不认得?”靳濯元蹲下身来,摁着他的眼:“不认得你眼皮胡乱跳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