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文人初时都怀着兼济天下、独善其身的胸怀,此时的宋淮安,尚不及弱冠,对大义之道自然也有一腔热血,仿佛只要他为人清正廉明,天下便能跟着海宴河澄。
陆芍知晓他的秉性,认真地说道:“淮安哥哥性子纯善,他日必能有一番作为,这是百姓的福祉。”
宋淮安脸皮薄,听她这么一说,很快红了脸。
“只是如今淮安哥哥在书院请学,这都快到晌午了,先生不会责罚吗?”
“薛先生最是亲善,从未责罚过塾生。再者,今日休沐,原先就不用去私学的。”
听见‘薛’姓,陆芍下意识地问道:“茶西街的薛湛水先生?”
宋淮安一脸讶然:“妹妹如何知晓?”
陆芍记得,厂督今日要去拜访的,正是这位薛湛水先生。
“薛先生颇有名望,我听我兄长提过。”
既然碰着薛先生的门生,且又是相熟之人,陆芍帮着打听道:“先生收学生,可有甚么要求?”
“先生收的,大多是十五至二十五的学生,年纪不同,出得问题便也不同。我尚记得,他问我的是道策问。其实这策问,也无关错与对,合先生见解的,那便都收了。”
听着倒也中规中矩。
陆芍想着,厂督在御前行走,甚至辅佐新主,应当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大小政令。只是他的身份又与其他在朝文官大不相同,那些官员非累世名家,便是凭着真才实学一路高上,遣词造句自成一套章法。
就是不知厂督净身前,学问做得如何。唯恐他颐指气使惯了,先生问他对策,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杀了便是’这样骇人听闻的话来。
陆芍心里仍是寄挂这事,买了瓜果后,便打算回宅子。
宋淮安闲来无事,非要相送,陆芍正要推拒,便有辆马车停在他们面前。
“陆芍。”
轿帘被掀开,里头的传来闷闷的声音。
陆芍侧身一瞧,竟是厂督拜师回来了。
宋淮安瞥见那张俊俏的脸,惊叹于引河街何时多了这样的出挑的男子,偏过脑袋问陆芍道:“你认得他?”
陆芍差些脱口而出‘厂督’二字,话到嘴边绕了个圈,最后颇为拗口地介绍到:“这便是我所说的兄长。”
“兄长好。”宋淮安很知礼节地拱手问安。
哪知车里的人半点不给脸面,淡淡地瞧了一眼宋淮安:“我算你哪门子兄长?”
宋淮安仍是拱手:“我同陆家妹妹一块儿长成,她虽唤我一声淮安哥哥,可我们二人也是相仿的年纪。料想兄长...哦不是,陆兄,应当稍长我几岁,便也跟着妹妹一道喊了。”
靳濯元双眉紧蹙,眼底晦暗不明:“你不断拜我做甚么?”
一块儿长成。
年纪相仿。
下一句是不是直接来个‘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宋淮安愣了一瞬,疑惑地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难不成汴州的礼节同余州不尽相同?
他生怕自己冒犯陆芍的兄长,便缓缓放下手来。
靳濯元的眼神落在陆芍身上:“还不上来?妹妹。”
他将‘妹妹’二字咬得极重,陆芍吓得一激灵,提着裙摆踩上脚凳。
轿帘被重重地甩下,宋淮安望着不断转动地车轱辘,一直思忖着自己是否那里冒犯了这位‘兄长’。
想着想着,便又僵硬地朝马车拱了拱手。
*
马车内,靳濯元阖眼养神,他今日气质出尘,光是坐着,便俊俏地令人挪不开眼。
陆芍的眸子咕噜一转,扫了一眼车内,未见束脩六礼,便轻声问他:“厂督可是拜成了?”
靳濯元仍是阖着眼,只一下下地转着指节上的白玉指环:“妹妹不信?”
“自然是...”
“还是说,只有宋淮安那样的,才合你的眼?”
他不知打哪来的脾气,陆芍被他抵在车壁上,撞着那对蝴蝶骨,疼得冒泪花。
“我同淮安哥哥不是像厂督想得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