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琬的母亲一直体弱多病,她入宫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她,到最后竟然成了章氏威胁她的软肋。
事到如今,即便沈琬再不想死,也无力回天。
她被他们逼到了悬崖边,却无人救她出囹圄。
沈琬迎着摘星台上料峭的春风,低头摸了摸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
胎儿似是感受到母亲的抚摸,抑或是心情的低落,报之以回应地踢了沈琬一脚。
沈琬的肩头轻轻颤动着,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六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甚至给了她一种只要小心,就能瞒天过海的错觉,结果到头来,还是毫无悬念的下场。
底下跪着的丹桂虽一直低头哭着,却是最早发现沈琬的动作的。
“娘娘,娘娘你要做什么?”
丹桂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娘娘,不要!”
说着,丹桂就起身想要往宫殿内冲进来,却被人死死拦住。
就在丹桂挣扎间,沈琬已然往下直直坠了下去,如同宫女们放的纸鸢忽然断了线。
不过转瞬,沈琬便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她双目依旧睁着,却能感受到自己的气息在慢慢消散。
血从她的口鼻迅速涌了出来,很快漫过她的脸,穿过她的青丝,在地上蔓延开来。
手脚被折成了扭曲的角度,红颜枯骨竟是转瞬。
沈琬眼中凝结的眼泪划落于血水中。
若还能有来生,所有害她命丧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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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阴月稀,已是三更过后,淅淅沥沥下起绵绵的细雨来。
雨势渐渐大起来,和着并不和煦的春风一起,拍打着窗棂。
沈琬蓦地从梦中惊醒过来,雨声便立刻涌入她耳中,却丝毫没有真实的感觉。
她忍不住大口地喘着气儿,好一阵工夫之后,才缓过劲儿,含着水的杏眸在厚重的床帐内漫无目的地逡巡着。
这才终于确认,这里确实是她的闺房。
身边睡着的丹桂终于被她的喘息声吵醒,揉着眼睛起身,问:“姑娘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再去看沈琬,明明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屋子里烧着炭盆尚且还冷,她却出了一头一脸的汗,丹桂往她贴身的小衣上一摸,也是湿透的。
丹桂连忙拿起枕边的帕子给沈琬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去给她倒热茶。
睡到半截儿醒来,再要睡也是难了,况且沈琬的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便撑着身子起来,靠在引枕上。
今夜原本也睡得好好的,只是迷迷糊糊不知何时,又开始做起梦来。
做梦原本也是寻常,但这个梦,近来却扰得沈琬日夜不宁。
梦里她从一座富丽堂皇的高台上跳了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坠落之后没有当即死去,全身被千刀万剐一般的疼,从嘴里呕出来的血染透了她自己大半张脸,却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等待着死亡。
每次梦做到这里,沈琬就像真的要死了一般陷入混沌,可又总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在看着自己,她转过头去,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能看见一双腥红的眸子。
明明是极秾丽的桃花眼,可却看得人遍体生寒。
“姑娘,喝水。”丹桂又将沈琬扶了扶,把水递到她唇边,“这可怎么好,夜里总睡不安稳也不是个事儿。”
沈琬在年节前后大病了一场,开春才渐渐好起来,可是身子是好了,却落下了一个毛病,晚上总是做噩梦。
做的噩梦还总是同一个,这梦她也不敢和人说起,只能自己干熬着。
茶水是温热的,沈琬沾了沾唇便推开,声音有些沙哑:“给我端一杯凉的来。”
丹桂皱眉:“大半夜怎么能让姑娘喝凉的?姑娘病才刚好,受不得凉。”
沈琬却不依,她浑身都燥热得很,连着皮肉都疼,仿佛梦里的事是真的,她的皮肉被摔成了烂泥。
喝了凉水,沈琬倒是好受了一些,却还是忍不住摸着肩膀手臂,确认它们是不是完好无损。
丹桂见此,便上来给她揉肩膀,一边按一边说:“一会儿奴婢还是把素娥她们叫进来,姑娘的衣服都湿了,得擦洗干净了再睡。”
沈琬闻言摇摇头:“不用,你不要叫素娥,我待会儿缓过气,换一件衣裳也就罢了,不必惊动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