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水阔脑袋冒了一层冷汗,这陆小小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忙解释:“小王爷,别与她一般见识,说笑的。”
赵拾雨想了想,要怎么说,才能绝了陆小小要在他身上找到攻击小柔的把柄,就说:“最好别再让我听见这类非议。我同小柔,与你家官人同小柔一样,亦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意,亲如兄妹,你说她不行,我定要护她的。”赵拾雨说罢跟了上去。
本来陆小小这番话,尤其是那聚「不轨之心」让晏亭柔很是不舒服,可她不想纠缠,不理也就过去了。
可赵拾雨却说了「青梅竹马」、「亲如兄妹」之类的话,让她忽觉得心上很是难受。
好似自己在赵拾雨面前出了丑,真的是对赵拾雨生了不轨之心,可赵拾雨却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兄妹之情一笔带过。像是拒绝了那种「不轨之心」。
她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可这难过的心思竟过不去了。
赵拾雨明显感觉到了晏亭柔变了脸色,有些不悦,猜是因为陆小小之言,就安慰道:“小柔放心,以后我护着你,定不让这些人再说你。”
可这句「护着你」在晏亭柔心里竟然觉得好似自己是他的累赘一般,她噙了一丝苦笑,“小王爷金枝玉叶,不敢高攀。以后莫要做此说,被人误会了去,影响小王爷名声就不好了!”
赵拾雨不解,“你,你这是什么话?怎又同我这般生分?”
晏亭柔尝试让自己心上冷静下来,可没来由的委屈和难过爬上心来,她转头对着丰秀儿说,“秀姐姐,你带小王爷上山吧。我有些头疼。”
又面朝赵拾雨,却不看他,“跟小王爷告个罪,我还有事,先下山了。”
丰秀儿速来知晓晏亭柔是个要强的性子,方才被那么一番奚落,又被赵拾雨这般解释,想她心上定是难过,就说:“小王爷请吧。”
赵拾雨没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瞧出晏亭柔疲倦了,就说:“那我同小柔一起下山,本来我对拜花神之事也不甚介怀。”
晏亭柔脾气来了,只扔下一句,“别跟着我。”就独自下了山。
赵拾雨知她心情不好,就一直隔着十来步在晏亭柔身后。待到山底时,只见晏亭柔解了缰绳,单人骑马而去。赵拾雨忙上了马背,驾马奔追上。
晏亭柔马骑的不错,赵拾雨也追了几里地才赶上。这一番追逐,赵拾雨有些微怒,他架马横在晏亭柔马前,将人和马一栏!伸手拽住她的缰绳,“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么?”
晏亭柔别过头去,她是不喜欢自己这副模样,“小王爷回马车上吧。”
赵拾雨一脸不解,她这是怎么了,这模样像是同自己置气,“可你我晚上还是要见啊。”
晏亭柔抻了一下赵拾雨手中拉着的缰绳,赵拾雨似在较劲拽的更紧了。晏亭柔使足了力气又是一拽!
那缰绳是拧成股的麻绳,编制的很是粗糙,两人这般较劲,那缰绳就在赵拾雨掌心拖拽出一道血痕来。
赵拾雨面上丝毫瞧不出疼来,他松了手,面上神色淡淡,将手掌展开手在晏亭柔面前,就那么看着她。
晏亭柔才要打马回府,就见赵拾雨掌上被马缰绳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来,正在冒着血,“你……”
“小柔,就这般讨厌我么?”
晏府的马车载着一行人,已经追赶了上来,闻言良忙下了马车,快步走到赵拾雨马前,“小王爷,怎么受伤了?”
晏亭柔又悔又恼,她需要静一静,自己的心不应该固如磐石么,今日这是怎么了。她挥起马鞭,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1】花朝节:踏春、赏红、挂花神灯。参考南宋吴自牧《梦粱录ㆍ二月望》“仲春十五日为花朝节。”
第11章 蝶恋花·珠帘绣户
晏亭柔单骑回了晏府,蒙头大睡了一觉。近来许是太过繁忙,确实累着了,往常睡一觉都能缓和过来。可晌午睡醒时,她觉得脑袋沉沉,抚额一摸,竟有些发烫。
“小柔……”已有仆人推开了门,伸手拨开了玛瑙珠帘,只见丰秀儿端了一个大方木盘,上头叠着许多件各色衣衫,迈入门槛,“可别忘了,夜里有韩县令的花朝节晚宴,我特给你选了衣衫,且来看看这套好不好看?今日花朝节,各个都穿红,我给你挑个清丽不一样的,葱白上襦配青色褶裥裙,可好?”她将木盘放到桌案上。
“好,你选了就行。”晏亭柔坐在床上,重重绣花帷幕间,她的声音显得虚弱无力的很。
丰秀儿见她脸色发白,似是病了,忙到床沿边,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这么烫!从洪州回来你就没歇息过,印坊书院两头跑,还得伺候那个小王爷。怪不得要病!”
她冲着门外家仆喊到,“快去找郭大夫来,就说小姐前些日冻着了,又过于疲累,眼下额头发烫呢!大概是惹了风寒。让他估摸着,带着药来!”
“好嘞,表小姐。这就去。”
韩县令的晚宴,晏三叔回不来,晏府总归得有人去。丰秀儿定是舍不得妹妹病着还需跑一趟,保不齐夜里还要饮酒。
可晏家这家业,就只晏亭柔一个人抗,确实也没有旁的子嗣。
她心有不舍,“若是晏三叔在,你就只需要在家修养了,这风寒闹的病,不过休息个三五天也是能好的。可姨父偏跑出去了,这家里只你能抗这事情,我再舍不得你去,晚上还得赴宴啊。”
晏亭柔一脸病容,想让丰秀儿放心,就笑着说:“没事,秀姐姐。我去就充当个人头,也没人把我当回事。”
丰秀儿想着早上去金山寺的事,总觉得那小王爷赵拾雨和晏亭柔之间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就试探着,“早先晏家的叔伯长辈们总说,你这样是好姑娘,若是能觅得良人,还能愿意入赘晏府,那定能帮上许多忙。我先前觉得他们没趣儿,现在看啊,若真有这样的人,就该给你找个夫君,免得你这么辛苦!”
晏亭柔觉得有些害羞,“秀姐姐现在也要拿我寻开心么?”
“我那日去看章云大哥家的嫂子,生了个大胖小子,好玩着呢!”
“啊!我这几日忙的都忘了这事!哎!”
“没关系,我去了,自是代表咱一家了,红包给他包的大着呢,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丰秀儿看着晏亭柔。
晏亭柔忽就明白了,秀姐姐哪里是要讲章云,笑了一下,“说吧。那章院监都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王非信日日追你身后跑,对你很是上心。咱们不是说到这了么,我就觉得吧,虽然王家小子是小了些,不过都说女大三抱金砖。
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待你定是不肯有二心的。他父亲王家叔叔也是自小看着你长大的,大家知根知底。
若是好生说说,他若愿意入赘呢,便入赘,若不愿意,也都在临川城里,若成一桩好事,也是皆大欢喜的。”
晏亭柔无奈的笑了,“皆大欢喜?秀姐姐是趁着我病,欺负我呢!那个傻小子,毛都没长齐呢!不成不成,肯定不成,你啊,莫要打他主意!日后也绝了王家叔叔还有我爹爹的这份念想啊!”
丰秀儿「噗嗤」低声一笑,“那小柔心里可是有人了?”
原来前头这些都是铺垫,最想问的问题在这里呢。民间女子二十岁未成婚者少,晏亭柔此前还退过婚,到了这个年岁,还未有合适的人选,她周遭之人尽替她着急,为她张罗。
可说的多了,不免惹她烦,因她是临川首富家的掌上明珠,里里外外为她说亲的人太多了。
多了未免就良莠不齐,什么虾兵蟹将都有。起初晏亭柔还理三分,后来发现实在是不靠谱的太多,被生拉硬拽拼成对的太多,就不愿理这事了。
她恼火了几回,后来她的亲事,在晏府就变成了噤若寒蝉的话题,无人敢提及。
晏亭柔拉了衣衫走下床,“秀姐姐,我心里没人的。眼下倒有件着急的事,那《大藏经》一月之内就要还回洪州去,眼下日子已经过半了,雕版才修补了一半没到呢,定是来不及印刷了。我心里全是这事,已经同别的印坊借了许多人,努力修补呢。”她抬头看了窗外,离赴宴还有两三个时辰,就去寻外衣。
“你这是要干嘛?”丰秀儿将她拉住在檀木凳上。
“去趟印坊啊。”
“你可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身子都弱成这样了,晚上还得去赴宴呢。下午哪里都不许去!一会郭大夫来了,吃了药,好生再睡一觉。印坊那里,还有云伯呢!”
“当当当!”家仆在外敲门,“小姐、表小姐,郭大夫来了。”
丰秀儿回:“让郭大夫外屋候着,我们马上出来。”
晏亭柔方在睡觉,身上只着了小衫,她从屏风上拿下了长褙子,裹在外头,出闺房到外屋来。
边走边说:“行行行,听秀姐姐的。你派人去跟云伯说一声吧,就说晚上也需开工,把人分成三波,轮流各做四个时辰,银钱给双倍。”
“好……”丰秀儿答应着。她同郭大夫问了安,聊了一下晏亭柔这几日的情况,又嘱咐着:“郭大夫,万要注意,用药不要过急。她最近太虚弱了,我怕药猛了,伤了根本就不好。”
那郭大夫是临川城里最大的药坊里的坐堂大夫,留着半长的胡子,约莫五十多岁,医术最是老道。
他拿了个靛蓝色的脉枕放在晏亭柔手腕下,号了号脉,一阵望闻问切,才收了脉枕。
郭大夫摸了摸下颌的胡须,沉思半刻,“秀儿姑娘放心,这药以养为主,但是也不能过于劳累了。晏姑娘这几日尽量少出门,总得在屋里养上三日才好。
方才去叫我的人,已经说了大概,我带了些丸药来,先温水服了吧。然后我再开剂汤药,一日三顿,吃个三日。你派人随我来取药吧。”
丰秀儿谢过郭大夫,就要送他出门。
晏亭柔头沉的很,总觉得自己应该同郭大夫说什么。但是知道人都出了外堂,才想起来,用了力气喊道:“郭大夫,请留步。”
“怎么了?”丰秀儿停了脚步问道。
“我早上同赵拾雨有些争执,拽马缰绳的时候,伤了他的手掌。当时没细看,伤的怎样。就记得留了不少血的。秀姐姐,你带郭大夫去杜府吧,给他看看。”
从金山寺回杜府的路上,闻言良给赵拾雨包扎了一下的。可终是不知道伤口深浅,应该他们着大夫给看看的。
丰秀儿让家仆带着郭大夫去外堂歇息一下,吃杯茶。自己走回来,低声问:“我还没问,今日你是什么了,怎会伤了小王爷?”
“他非要拦我马,夺我缰绳。我,我不是有意伤他的。”
“你与小王爷……”丰秀儿在斟词酌句,该怎么形容。
“不是,没有。你别多想。”
丰秀儿笑了,“我都没说你同他怎样,你怎么回答的这么快?”
晏亭柔解释道:“三年前,秀姐姐还没来晏府的时候,他来临川姨母家探亲,谁知扑了个空,杜家夫人不在家,我爹爹收留了他几日。他不小心落水,我救过他命,是以他待我比旁人客气很多。仅此而已。”
“救命之恩啊,以身相许都不过分。”丰秀儿低眼笑着看晏亭柔,将郭大夫给的丸药递给她。
“你就笑话我吧,以后再不理你了。”晏亭柔拿了茶盏,将药服了。
“好了,好了,我不闹你了。那你且说说,他为何拦你?”
“我本就头疼,瞧见高水阔和陆小小更头疼,就要先回家。他一路骑马追着我,非不让我走,我还奇怪呢,拦我作甚?”
“我听着小王爷在陆小小面前维护你,瞧出对你很是不一般。”
晏亭柔放下茶盏,垂眸思量一下,淡淡的说:“你别多想,他是小王爷,皇亲国戚。我不过是临川这等小地方开印坊的,天差地别的。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在此事上替我担心。”
丰秀儿见她模样,似是对自己有些没信心,说:“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姐姐眼里看着,我家小柔就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他小王爷丰神俊秀的不错,我家小柔也是聘聘佳人。放在一起,倒也般配得很!”
“秀姐姐……”晏亭柔微嗔,“你今日也听了,赵拾雨说,我同他,与我同高水阔一样,「亲如兄妹」,我们都守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那句话是说给陆小小听的,不过是个说辞。你当局者迷,我旁观者看的清楚得很。”
丰秀儿本来心上还不确定,现下看着,小柔和那小王爷之间,倒是有些眉目的。
晏亭柔说她不过,就忙将她支走,“秀姐姐,我饿了,想吃酸馅儿包子和豆豉汤,你快去让厨子给我弄。”
“好,这是害羞了。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晏亭柔欲言又止。
“怎么了?”
“秀姐姐一会跟郭大夫同去吧,看看什么情况,我,我就不过去看他了。”
丰秀儿明知故问,笑着问:“不去看他了?他是谁?”
“你……爱去不去!”
“去去去!自是要去的!还要备上补品去,毕竟是我家小柔的不是。啧啧,我当时就看了一眼,手掌血肉模糊呢!我得赶紧去,上门道歉啊!”
晏亭柔无奈,有些心里不确定,小声嘀咕:“没……没那么严重吧。”
“啧啧!我看着就肉疼,你若担心,晚宴自己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第12章 蝶恋花·红颜
杜府,崇玉苑。
院中植了三棵海棠,花期比桃花晚些,还未全开,可那桃粉的花骨朵比花还娇。
武同端了一个黑色大漆盘,摆着点好的茶,几碟茶点,打厨房走过来。
见闻言良拿着一把剪刀挑了半晌,就站在门口,嫌弃道:“就剪一枝海棠的事,能多难?我这去厨房一来一回,茶也沏好了,点心都备好了,你这还没下剪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