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乳盅,他随手捞起御座边打盹的雪寅,抱在臂弯间。
雪寅被扰眠,不悦地喵呜一声。
他把雪寅翘起的脑袋按下去,随手捋着它背上柔软的毛。
迫于他的威势,雪寅没敢反抗,蜷缩起身形,乖顺地在他臂弯间睡去。
“告诉孔肇,不必找了。”宋云琅起身,顺手把雪寅放到魏长福怀中。
颀长侧影投落壁画上,幽暗高俊。
他抬指扯了扯领口,矜贵气度增一分落拓不羁,迈开长腿往盥室去,语气洒脱随意:“皇觉寺那边也知会一声。”
皇觉寺乃先帝退位后,落发清修之地,在城外钟灵山上。
魏长福抱着雪寅,有些忐忑。
去皇觉寺,那将军夫人改嫁之事,先帝知不知晓?要不要顺便提一提?
楚将军为国捐躯,三年前死在北疆外茫茫朔雪中,至今未寻到尸身,仍立的衣冠冢。
这是先帝的心病,也是先帝退位后,唯一拜托陛下的事。
如今三年期满,终究未遂先帝所愿。
不过,未如他所愿的,又岂止这一件?
“冤孽啊。”魏长福暗暗长叹,吩咐性子伶俐的宫人去盥室伺候着,把雪寅交给徒弟王喜,自己则快步出去安排事宜。
腊月十六,将军夫人孟沅,改嫁帝师顾怀诚。
顾太后亲降懿旨赐婚,皇帝也有诸多赏赐,可谓给足了二人颜面。
顾怀诚三十有六,仍是清儒俊朗、风度翩翩。
地位尊崇清贵不说,还是头婚,便是二八年华的贵女,也有不少当他是梦里檀郎。
对于这桩婚事,明里暗里说闲话的人不少,便是来观礼的宾客,也有不少人不怀好意窃窃私语。
吉时将至,楚黛望一眼捧着喜帕失神的阿娘,掩唇含笑随霜月出来。
廊庑下,她随意翻翻霜月拿来的礼单,并未看到祖父一家任何人的名讳。
不仅祖父、祖母,连素爱凑热闹嘴里不饶人的姑母,和温良周全的三叔也没来。
想必是得了祖父定国公的吩咐。
“不必告诉阿娘。”楚黛将礼单交给霜月,示意她收拾妥当。
大喜之日,国公府没人来更好。
长公主府的云宁郡主暗地里同她说过,当初上奏要阿娘守节,国公府明里暗里出了不少力,比请旨让三叔承爵还更积极。
鞭炮声噼啪作响,爆竹炸碎的红衣散落在未化尽的雪堆上,处处喜庆。
喜乐声响起,楚黛扶着阿娘小臂,踩着铺地的红锦,往门口去。
喜帕遮住阿娘的面容,她看不清,却真切感受到,阿娘会有一个新的家了。
所有宾客望着她们,有人笑得真诚,有人笑得勉强。
楚黛指骨微微攥起,想说什么,嗓子发堵,几番忍回去,清灵灵的眸子泪光潋滟。
“漪漪。”孟沅跨出门槛,忽而侧身抱了抱楚黛,泣不成声。
“阿娘,女儿长大了,不想只做阿娘的累赘,我会过得很好,阿娘勿以我为念。”楚黛轻轻拍拍孟沅的背,松开手,忍着难受,柔声开口,“去吧,顾叔在等阿娘。”
顾叔当年连中三元,年少成名,是沐恩侯府最优秀的子弟,却直到今日才成亲。
据说,是在等她的阿娘。
楚黛想着,心口生出暖意,待她撑不住的一日,也不必担心阿娘孤单无依。
顾怀诚冲楚黛笑笑,接过孟沅的手,面带喜色,扶着她往喜轿走。
突然,门口观礼的人群中冲出一人。
身着素衣,头戴雪白绒花,挡在喜轿前。
不是别人,正是定国公府和离归家的姑奶奶楚岚,楚黛的姑母。
“慢着!”楚岚伸手要扯孟沅头上喜帕,被顾怀诚挡开。
她恶狠狠盯着孟沅,指尖毫不客气指着对方,语气恼羞成怒:“大伙儿瞧瞧,我弟弟楚铎为国捐躯,尸骨都找不回来,这个贱人却不守妇道,暗地里勾搭帝师,欺我楚家势单力薄,害我弟楚铎死不瞑目!”
“她辜负楚铎在先,迷惑帝师在后,大伙儿说说,换做是你们,能咽下这口气吗?”楚岚对着哗然的百姓们,煽风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