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脚踏在脚凳上,支起一条长腿,姿态潇洒不羁。
随手翻开一页,眼尾染上笑意,眼神便不再锐利到咄咄逼人。
“原来是诗集。”宋云琅望着书里的字迹,随口叹。
“陛下要看别的书吗?臣女房中还有几册游记。”楚黛稳稳心神,故作镇定提议。
她颊边霞色消退大半,只余浅浅的绯,看起来面色如常。
实则她心内羞囧不已。
为何那一瞬间,她会有那样的误解?为何她没以为,他是要抱雪寅?
宋云琅摇头,又翻开一页,略扫一眼,抬眸望她:“楚姑娘平日里,爱看这些伤春悲秋的酸诗?”
他翻了两页,正巧都是闺怨诗。
“伤春悲秋?”楚黛疑惑,略倾身,凑近宋云琅,目光落在他手里正翻开的那一页。
“陛下看的这首是男子所作,臣女以为,他笔下的深宅妇人并不真实。”楚黛纤指触及书页。
翻开另一页,指着诗作,抬眸浅笑:“陛下且看,这首乃女子所作,并非愁云惨淡。臣女阿娘这些年,也不像前者说的愁苦自怜。”
这册诗集是书斋新出的,其中收录了两位不曾见过的女诗人,笔风清丽明媚,让人眼前一亮。
栀栀买的时候,特意给她也带了一本。
纤白的指,点在微黄的书页上,她指尖未涂丹蔻,是最自然柔和的浅粉。
宋云琅目光不经意在那浅粉上落落,一眼阅毕她指的诗作,颔首赞许:“楚姑娘品味不俗。”
随即,他挑眉望她:“楚将军多年征战在外,孟夫人当真没抱怨过?”
楚黛目光澄澈:“阿娘从未同臣女说过爹爹一句不是,只是臣女心中有自己的判断。”
看来,楚姑娘这个做女儿的,心中对自己的爹爹有微词。
也难怪,母后狠心把他送去北仓府时,他心中没怨过么?
楚将军为国尽忠,万民敬仰,但对楚姑娘来说,他确实不算合格的父亲。
“楚将军的尸骨,朕没能找到。”宋云琅把诗集放在榻边,没了翻看的兴致,凝着她面容,语气郑重,“母后曾说,要替你挑一位权贵做夫君,朕今日答应你,楚姑娘的婚事,朕定让你称心如意。”
听说皇帝找过爹爹尸骨,楚黛心中遗憾减轻一分,大晋不曾忘记爹爹的功绩。
爹爹不是好父亲,不是好夫君,却以身殉国,不负大晋。
“多谢陛下和太后娘娘,臣女久病缠身,命薄福浅,只想陪伴阿娘。”楚黛怕皇帝突然赐婚。
闻言,宋云琅想起她拒绝孟剑书的话,她会不会是为着不拖累人,才拒绝?
“朕给你换了刘太医,他医术高明,兴许能治好呢?”宋云琅想了想,终究没把楚黛中毒之事说出来。
若说是瑄王让人给她下的毒,她怕是睡觉也难安,不利于养病。
雪寅吃饱,肚腹鼓鼓的,趴在楚黛身侧,举起小爪子抓楚黛枕边长命锁玩。
长命锁下的玉铃摇动,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
“朕相信,楚姑娘会福寿绵长。”说着,他展臂把雪寅捞入怀中,钳制住它不安分的前爪,不许它乱动,“朕瞧着孟卿家对楚姑娘有意,不知楚姑娘意下如何?”
“多谢陛下,表哥只是臣女的表哥。”楚黛应。
提起孟剑书时,眼神依旧澄澈,无一丝小女儿情态。
宋云琅颔首离开。
夜已深,应对皇帝,极耗心神,内室安静下来,楚黛很快便沉沉睡去。
紫宸宫中,宋云琅睡得却不踏实。
屡屡入梦的姑娘,再度入梦。
只面容不再是病态的柔弱,而是如闺房所见,颊边染霞色。
近在咫尺的唇瓣,微微张开,闪动诱人光泽。
盈盈如秋水的眼瞳,藏着错愕惊惶。
他喉间轻动,没有出言打趣。
无趣的诗集丢散在锦被,高俊身形遮去烛光,霸占住她全部注意力。
他欺身,将佳人堵在软枕上。
烟紫色软帐垂下来,耳畔是雪寅不安分的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