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之间,齐修远也喜欢这种民间情趣,喜欢听她喊夫君。
卿如安伸手:“那夫君可有报酬?”
齐修远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什么都给你。”
卿如安心头甜蜜蜜的,抽回手故作姿态:“空口无凭。”
齐修远抽来一张纸,当真方方正正的写下这句话——什么都给你——还拓了印。
卿如安目瞪口呆,心头柔软处自此顶开,如涓涓细流淌过,让她想哭。
她收了纸折好放进胸口,就像放了块盾牌,让她更有底气的撒娇:“君无戏言的。”
“无戏言。”
卿如安笑了,“此事也好解决。”
齐修远认真听着,“兵权如今三分,北方的陈沫,东边的贺朗,西关的牧原白,前二位都是沙场老将,又是先帝亲自提拔的,自然封无可封。可牧将军是武将新秀,人际关系一清二白,收兵权可从牧将军先开始。”
“朕也是这么想,可怎么收是个问题。”
卿如安慢悠悠的喝了口汤,吊足了他胃口才说:“好说呀,封他为侯,三代承爵,冲锋军任他调遣,其它兵权回收。”
齐修远皱眉:“外姓侯从未有过,再说就给他留个冲锋军他能肯?”
“就是因为外姓侯从未有过,所以显得无上荣光。划一方地,三代承爵,朝廷养他三代已经够了。再一个,冲锋军是牧原白一手建立的精锐部队,虽说只有五千人,但感情深厚,默契度高,陛下要是收了冲锋军,再谈收兵权才是真的难。”
卿如安说完,齐修远大笑,直叹她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除夕夜宴,齐修远问牧原白要什么奖励,牧原白也不客气,开口就是粮草,“西关风沙大,近沙漠,将士们水土大多水土不服。陛下若要奖励,那臣就要粮草,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齐修远满足他,当即就下令,年后准备粮草由牧原白亲自送到西关。
牧原白跪恩,皇后淡然一笑,小小开了个玩笑:“前线兵马不可一日无粮,牧将军亲自护送这些粮草可要放心些?”
牧原白答:“大齐铁骑在哪臣都安心。”
齐修远大笑,连连叫好,卿如安也笑,“有牧将军和众将士们在,本宫与陛下也安心。”
牧原白:“誓为大齐效忠。”
他这忠心一表,齐修远后面的话就好说了。
他使了个眼色,近侍就递来圣旨,齐修远喊道:“牧原白上前听旨。”
牧原白跪下,朝皇后递眼色,只看到她轻轻点头,抿了口茶做了个口型,“接。”
当晚,牧原白被封边远侯,兵权回收朝廷,另外两个武将面若土色,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利益算盘。
他们不懂牧原白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一点反驳的话都没说,好像真如他说的那样,誓死为陛下效忠。
可他们哪里知道,他不是为陛下效忠,是为皇后当牛做马。
宴散,牧原白离宫,半路被一个小宫娥喊住,说皇后娘娘在前面等。
牧原白立刻就快了脚步,瞧见前方的人影时,赶紧整理仪容,确认一切都好才上前。
卿如安开他玩笑:“牧将军如今前途无量,可是膨胀了,本宫都要喊不动你了。”
他忙说:“饮酒误事,来的路上慢了些。”
瞧见她瘦了许多,滑胎一事已有耳闻,可她既不与他说,他便无权过问,只是忍了又忍,才问:“你在宫里一切可好?”
卿如安淡了神色,好像又变回他记忆里的冷美人,“都好。”
话到这里没了,显得四周空旷又寂静,牧原白都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天空飘起了雪,牧原白挥着大氅遮在她头顶,卿如安抬头,望向他的眼神有些动容。
他说:“你坐高堂,勿沾风雪。”
雪落大氅上一点即化,化成一点青黑的水印子,落在他头上却是久久不化,白头就在一瞬。
卿如安心中涌出一丝歉意,但只是一闪而过。
她说:“如今你既是西关大将军,又是边远侯,大月氏国今来求和必要开一条商路,西关定是必经之处,工部侍郎唐镇的大哥曾与我爹一起做过生意,此人奸诈,当年滋州匪寇案也有唐家一手,如今轮到他们拿命来偿了。”
牧原白温声应着,“我来办。”
卿如安笑了笑,递给他一个平安符,仿佛刚才的狠绝不曾有过,“原白,多保重。”
牧原白看着她的身影没入夜色,一点红影衬着白雪成了他眼中永远的绝色。
手心里一片冰凉,有雪落在符上,湿了红字,他放进胸膛试图捂热。
除夕一过,大月氏国的求和使者便回了国,牧原白让刘会元一路相送,以防使者探查周边布防,来时哪条路,回时依旧哪条路,多条狗吠都要刘会元领军棍。
刘会元压力如山,一边上马一边骂他不是人,马吃了牧原白一鞭子,直接冲出去,刘会元忙喊:“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后面的兵一呼而应,齐齐跑出去,牧原白笑了起来,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见到一个少年的明朗笑容,无关权斗,只是开心。
上元节那日,他乔装去了唐家铺子,探查一番后便说自己是来谈生意的,手里有条好路可让利。
做生意的谁不贪财?唐掌柜立即出来笑脸相迎,问他是什么好财路?
牧原白坐下,糊弄话张嘴就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侃了唐掌柜三盏茶才把人哄住,离开时,唐掌柜还嚷着有空一起喝酒。
牧原白出了门也没回府,就四处溜达,年年回来,年年都没逛过这长安城,他边走边想往年自己回来都在做什么?
想起府里那棵梅花树又是一阵叹息,他知道,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折梅比美的娇小姐了。
行至正阳门,恍惚想起卿如安嫁入宫中那日,那可比上元节还要热闹得多呢。
不知她是否真的一切安好。
返边那日,皇帝来为他送行,身边站着晋安公主,她笑容浅浅,说想来看看大齐男儿的飒爽英姿。
皇帝知晓晋安的心思,接着道:“我大齐好男儿当边远侯如是。”
晋安红了脸,皇帝大笑,牧原白谢礼,不看晋安公主,直接挥衣上马作别,威风凛凛。
行至城门,他又回头看,正阳门上站着一抹红影,牧原白知道是卿如安来送他了。
遥遥相望,都看不清彼此眼里的复杂情绪,就仿佛一条似有若无的线,看不见却又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
马儿嘶鸣,牧原白张嘴,无声说了句保重,便策马飞奔,就好像再多看一眼就会彻底失去她一样,他还要留着这一眼,等年关再见。
卿如安一直在搂上看到他策马离去,她才发现自己眼睛有点酸,一眨眼就落了两行泪。
她套出牧原白的口型,发现他喊了她卿卿,还要她保重。
嘴角尝到咸咸的味道,心也跟着泛酸,好似自己将他拉入了无底深渊。
“你怎么在这里?”
齐修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卿如安心一紧,忙擦泪却还是让齐修远看见了。
“怎么哭了?”
卿如安说:“梦到死去的孩子,在这门外说进不来,我就过来看看。”
这是齐修远的痛,当即就搂着她轻声哄着,眼神望向西边沉痛无比,那面牧字军旗终于隐进深处,看不见了。
后来齐修远问她想不想再要个孩子,她摇头说再等等。
齐修远问她等什么?
她说:“等时机。”
她说她去问过菩萨了,菩萨托梦告诉她,年中是要孩子的好时机。
齐修远笑,顺她的意。
过了两月,朝中出了一件大事,工部侍郎唐镇徇私枉法,滥用公权为胞弟逃税走私,抄了家。
齐修远顺道又治了翻贪污腐败,一时人人自危。
卿如安在福祥宫里烧信,嘴边笑意绵绵。
牧原白问她下一个是谁?
她想了想,提笔写下“太后”二字,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报仇。
那封信还未出宫就被齐修远截了,初夏时节却让他遍体生寒,险些要站不稳。
他开始想,到底是何时开始,他的卿卿跟牧原白有关联的,又是何时开始,他的卿卿竟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他顺藤摸瓜的查下去,越查心越凉。
以前太后说的话似乎还言犹在耳,她说皇后并非善类。
阴谋
卿如安受尽宠爱,却不恃宠生娇,在齐修远面前她可以烂漫也可以娇嗔,日子一久,她好像开始贪恋起这种宠爱了。
齐修远每天都过来用午膳,却不再夜宿福祥宫。
有日卿如安问他最近在烦闷什么,总不见笑脸。
齐修远抬眼看她,眼神中带点冷意,一闪而逝,卿如安却准确的捕捉到了,心里是有慌张的。
“卿卿近日又都在忙什么呢?”
他素来温和,卿如安说:“什么都没做。”
齐修远问:“可想回去探亲?”
卿如安一顿,稳了稳心神:“算了,母亲已然神志不清,臣妾去了只会徒增悲伤。”
齐修远看了她许久,轻声唤:“卿卿。”
他说:“你真狠心。”
没有温度的声音,刺得卿如安别过头不敢再看他,“陛下还有要事处理,不要在这里耽搁太久了。”
当晚夜深时分,齐修远来了福祥宫,让所有人都退下,自己脱了衣服往床上躺,搂住怀里的人叫她张倩,卿如安立即醒来却装睡,听到张倩的名字她立刻就觉得浑身血液都在翻滚上涌,胸口像是压着一口气吐不出,让她觉得窒息。
齐修远一会叫她张倩,一会叫她卿卿,覆在她腰上的手越收越紧,卿如安吐出一口气,摸着他的手说:“臣妾在。”
齐修远问:“你是谁?张倩还是卿如安?”
外面滚过一道雷,炎热夏季的雨水来得迟却猛烈。
卿如安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外面任雨浇打的芭蕉叶,噼里啪啦的,浑身都疼。
她反问他:“陛下觉得我是谁?”
齐修远的脑袋埋进她的脖间,这个多次亲热的地方一如既往地吸引他,他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卿如安倒抽一口凉气,却不吭声反抗。
他又问:“你什么时候时候跟牧原白扯上关系的?”
窗外风雨交加,混着雷电,刹那的光亮让卿如安看清了齐修远的脸,天生的帝王相,天生的不怒自威,可那双眼里却蓄着泪,就等她一句话判决。
“陛下既然都知道了卿如安,怎会不知道我与牧原白何时扯上的关系。”她笑了笑,抬手擦过他的眼,是干的,“陛下今夜是来赴云雨的还是来问罪的?”
齐修远见她这般模样,心头郁结更深,掐着她的腰说:“假扮张元慎的女儿入主中宫,诬陷张元慎通敌,逼疯尚书夫人,封牧原白为边远侯,拉唐镇一家下马,还要杀太后!这桩桩件件,卿卿真是好手段。”
声如鬼魅,凉意渗进深渊,卿如安第一次在他面前产生害怕的情绪。
她摇了摇头,齐修远眼里的寒意就散了三分,似乎只要她说一句不是的,他就会立刻相信,过去吻她。
可他却听见她说:“除了杀太后,这一切不都是陛下下旨的吗?”
齐修远试图透过一道道闪电来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悔意,可从始至终,一无所有。
外边雨声作响,屋内也是一触即发,两人都较着劲,最终还是齐修远先败下阵。
他痛苦万分地开口:“那个孩子,你为什么不想要?是否从未对朕有过真心?”
他的第一个孩子,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从查出喜脉那日起,他就盼着这条小生命的降临,听她要去庙里为孩子祈福,他万分不舍却也是极高兴的。
卿如安闭了闭眼,觉得心脏一阵绞痛,“陛下还记得当年滋州匪寇案吗?滋州首富卿永安一家被匪寇掠杀,卿家被洗劫一空,各行产业是陛下一条条剥皮拆骨分给了各个商户。我没有怨言,我只恨你在这个案子上批了永不翻案四个字。”
她依然淡笑,诚恳问他:“为何呢?”
又是一道雷滚过,齐修远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被雷击过,他少年登基,彼时不过十二岁,滋州匪寇一案他批下“永不翻案”四个字的时候,才十五岁,常常跟一帮大臣斗智斗勇,他也有少年脾气,只是不曾想,第一次意气用事竟害得一家被灭口。
他羞于启齿,惊觉可能这就是报应。
齐修远翻身起床,离开福祥宫时,他站在门口给了最后通告:“你最好劝牧原白在西关安分点,否则他敢冒然回京,朕便让他死无全尸。”
卿如安浑身发冷,一句话终于戳到她的痛点,“你不能杀他。”
“哦?”齐修远冷笑着回身,卿如安看不清他的神色,嘲讽的口吻却是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