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左侍郎刘新的府邸,中年妇人宋氏,正在教训小水池边洗衣裳的年轻女子方长誉。
宋氏道,“方长誉,你爹离京一个月了,他当初给你留的那么一点伙食住宿费,早就花完了,你赶紧给你爹写封信,让他马上寄一千两来。”
方长誉心里的怒气腾腾升起,父亲离京时给的钱,至少够她好好地吃住几年。这贪婪无厌的恶妇!
方长誉看着自己泡得有些泛白的双手,忍了再忍。
要不是为了留在京城,她才不会寄宿。
“舅母你也体谅体谅我,爹爹去青州是降职,又罚了俸,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操心我呀?”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你就在这儿白吃白喝?”
她怎么就白吃白喝了?她从小到大就没做过粗活,如今她的丫鬟被宋氏强行要去使唤,她也沦落到要在这里洗衣裳,干着仆人的活儿。
不愿多说废话,方长誉敷衍道,“知道了,我给爹写信。”
“搞快点。”
突然,墙外一个石子丢进来,端端砸中了宋氏的脑袋。
“哎哟——”宋氏破口大骂,“是谁?哪个小瘪三?”
她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一等宋氏离开,方长誉腾地站起来,丢下了衣裳,飞快地小跑到了后门。
两个穿着官袍面容清俊的青年男子,在后门外等着她。
方长誉赶紧上前,“兰玉哥哥,光亿哥哥,怎么样了?爹娘和兄长他们,都顺利到青州了吗?”
李兰玉与陈光亿现任翰林院编修,负责修编史书,也为皇帝草拟圣旨,是前途远大的天子近臣。
陈光亿回道,“他们已经顺利进城了。我们给你买了蟹黄包子,吃吧。”
方长誉却发现,两人神情格外严肃。
她追问道,“顺利进城,你们怎么是这个神情?到底怎么了,你们快跟我说实话。”
李兰玉如实道,“在距离青州三十里的郊外,方先生一行遭到秦玉瑛手下的人暗杀。长至兄为了保护方先生,与秦党手下搏斗,被刺中了胸口,飞鸽传信之时,还未脱离危险。”
方长誉胸口怒火燃起,“我爹与哥哥都是朝廷命官,他们怎么敢说暗杀就暗杀,还有没有王法了?秦翊祺这老东西,党同伐异,祸乱朝纲,真该千刀万剐!”
出事之前,她父亲方谨行可是正三品兵部侍郎,仅仅一夜之间,就被贬为了知府。而她的哥哥方长至,更是被他们羞辱般地降为不入流的书吏。
好巧不巧,她父亲的位置马上就被她舅舅刘新顶替了。
其实,何止是她爹和哥哥,凡是与首辅秦翊祺一派不对付的,或贬或撤,甚至诬陷、暗杀,都被打压得差不多了,秦翊祺可谓只手遮天。
剩下来的,大都是刘新这样的软骨头。
陈光亿把一包热气腾腾的蟹黄包递给她,安慰她,“小方,吃点东西吧,你要坚强一点。”
刚刚浸了凉水的手,握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总算有了一丝暖气。
她当然要坚强,她是女儿身,不被注意,才能留在京城里,她是他们的希望。
方长誉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一直把一小笼包子吃得干干净净。
陈光亿拍拍她的头,“好姑娘。”
方长誉眼神坚定地看着李兰玉,“兰玉哥哥,我能做些什么?我要帮助你们!我不能再冷眼看着父亲和兄长被他们迫害,我已经不能够再独善其身了。”
“你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帮助,明白吗?”
朝堂里的纷争,李兰玉是不愿让她一个小姑娘参与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递给方长誉,“小方,我们今日领了俸禄,你拿着这些钱,要好好照顾自己。”
方长誉拽住他的胳膊,“兰玉哥哥,父亲已经被他们排挤到青州,再这样下去,他们必是要给父亲绑上更大的罪名,倘若……倘若父亲真的遭到迫害,我作为家眷,会有什么后果,你比我清楚。兰玉哥哥,我不能旁观这一切发生,我要去战斗!”
如果能在京城制造些麻烦,也许能给青州的父亲、兄长争得喘息之机。她该怎么做?
她眼神里的杀气,让李兰玉动容。是啊,他不该阻止小姑娘为自己、为家族抗争。
李兰玉犹豫片刻,把钱袋子塞进她手里,“你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好吗?”
“嗯。”
这日傍晚,刘家晚膳。
方长誉只能站在旁边伺候,因为她溜了号,没洗完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