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杀——九月流火
时间:2022-05-02 11:53:57

  原来,他曾经能一心向往外面,甩手不管家里的事,都是因为有人默默帮他承担了。他这些年从未为衣食住行操心过,也从不觉得出行是件麻烦事。他想出去骑马游玩时,只需要说一声就够了,之后行装自然会有人帮他打点好,里面伤药、衣服,所有他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只要他需要,去翻包袱肯定有。

  一切轻松自然,恰到好处,以致于让傅霆州觉得处理生活琐事是件很轻松的事情,随便花一炷香就能打理好。

  王言卿于他,就像空气和水,拥有时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等她离开后,才发现处处寸步难行。

  她刚失踪时傅霆州愤怒、恼恨,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拯救她的使命感,仿佛她离开了他根本不能活。后面傅霆州慢慢发现,哪怕她失去记忆,在一个陌生地方醒来,依然可以活得很好,反倒是他,离开了她才不能活。

  陈氏的人还在外面等着,而傅霆州却停在门前,神情感伤,目光怀念,显然想起了什么人。管家心里一咯噔,傅霆州心中想的人多半不是管家希望的那个,管家不得不再次暗示道:“侯爷,皇上给您和洪三小姐赐婚,这是天大的体面啊。虽说圣旨一下婚事就定了,但您要去大同打仗,这一走不知道得几年,洪三小姐一直待字闺中,始终不是办法。要不,您和皇上请个罪,推迟几天再走,加紧把婚事办了?”

  这不光是陈氏、太夫人的意思,也是永平侯府那边的意思。打仗这种事情没人说得清要多久,短则几个月,多则五六年,洪晚情不能一直拖着不出阁吧?

  事急从权,这种时候没必要讲究什么排场了,六礼走不完就不走了,赶紧把婚事办了,傅家和洪家都能松口气。皇帝特意在傅霆州出征前赐婚,想来也能理解傅家的做法。

  陈氏和太夫人隐晦提起好几次,傅霆州都当听不懂,一心要去大同打仗,至于婚事完全甩手不管,一副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折腾更好的态度。

  陈氏着急上火,连管家也坐不住了,悄悄提醒傅霆州。管家明白傅霆州的想法,傅霆州和王言卿算是在他们这些老仆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两人从小形影不离,若不是男女有别,就差晚上住在一起了。当时老侯爷以及他们这些下人都觉得这两人以后是夫妻,夫妻心意相通乃兴家好事,所以他们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能知道,两个孩子长大后,却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呢。

  最初傅霆州提出和永平侯府联姻,留王言卿做贵妾的时候,管家虽然觉得这样做对不起王言卿,但他毕竟是傅家的家仆,理所应当觉得他们侯爷值得最好的,便没有说话。

  人就不能昧良心,他一次自私,后面错误越来越多。王言卿坠崖了,侯爷疯了一样找人,连和永平侯府的联姻大事也不管了。傅家人才意识到,王言卿在傅霆州心里的地位,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要重要很多。

  但那时他们依然没当回事,一个女人而已,傅霆州找几天找不到,肯定慢慢就失去兴趣了。然而,傅霆州失心疯一样找了几个月,后来还跑去和陆珩对掐。而陆珩也像吃错药一样,和傅霆州斗了起来。

  管家看着傅霆州这段时间做过的事,简直心惊胆战。连皇子都不敢轻易惹锦衣卫,傅霆州却和大权在握、胆大心细,堪称大明建国以来最难缠的锦衣卫指挥使杠上了,这能是什么好事吗?

  尤其南巡时,有一天夜里傅霆州回来时身上全是血,脸色苍白,如遭重击,郎中都说再晚回来一会就要出性命危险了。傅家亲信都吓死了,再三追问是谁干的,傅霆州始终一言不发,管家隐隐约约间,猜出了是谁。

  管家如遭雷击,然而恐怖的事还在后面。傅霆州经此一事像是遭受了重创,之后一直郁郁不乐,再不见曾经的蓬勃生气,甚至动起和洪家退婚的念头。

  等傅霆州南巡回京后,下令让管家整理王言卿的东西。很多事情从管家手中经过,他慢慢补全了整件事的轮廓。王言卿似乎失去了记忆,并且投诚陆珩,而他们侯爷还痴心不改,非要将王言卿“救”回来。

  比和陆珩做对更作死的事情出现了,和陆珩抢女人。管家快急死了,偏偏不能和任何人说。幸好皇上给傅霆州和洪晚情赐婚,现在管家满心希望洪晚情赶紧过门,或许侯爷身边没有其他女人,这才对王言卿念念不忘,如果有了更多女人,应当就淡了吧。

  傅霆州听到管家的话,脸色淡淡,根本想都没想,说道:“军令如山,前线形势瞬息万变,哪有时间耽误给婚嫁之事。”

  管家十分失望,但竟然也不意外。他小心觑傅霆州的脸色,最终一横心,壮着胆子说道:“侯爷,您忧心战场没错,但终身大事也不能马虎。洪三小姐才是您未来的妻子,您早日和她完婚,对所有人都好。”

  傅霆州回头,冷冷盯着管家。管家冷汗涔涔,却还咬着牙,不肯退让。

  傅霆州嘴上说着家国大义,但谁不知道,他拖着时间不成婚,其实是惦记王言卿呢?王言卿已经落入陆珩之手了,就算将来陆珩玩腻了,将王言卿送回给镇远侯府,莫非傅霆州还能和王言卿发生什么吗?

  那将置镇远侯府、永平侯府,乃至皇帝的面子于何处

  傅霆州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赐婚”这两个字。人群向他道喜,父母笑呵呵准备婚礼,身边所有人都高兴快乐,唯独他像是坠入海浪,头晕目眩,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他后悔了。可是陆珩根本不给他补救的余地。

  傅霆州喉咙干涸,他卡了一下,才嘶哑地发出声音:“坐好你份内的事,其他事不要管。”

  陈氏的人在寒风中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傅霆州。傅霆州知道他娘闹起来没完没了,只能亲自往陈氏那里走一趟。陈氏一见到傅霆州,立即拉着傅霆州坐下,喋喋不休道:“侯爷,你当真要走吗?这几日天气又转冷了,要不等过了年再走吧。”

  “不行。”傅霆州面无表情,淡淡道,“军令如山,若延误了军机,那就是抄家死罪了。”

  陈氏叹气,傅霆州都说出“死罪”,陈氏总不能劝着儿子死,便又殷殷说道:“行李收拾好了吗?带吃的没有?你身边尽是男人,男人打点行装不细心,要不,我派人帮你收拾?”

  这话连傅霆州耳朵都没有进,毫不留情被拒:“不用。”

  “那带两个伺候的人?你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身边总不能没有贴心人。”

  “军营重地,不能带女子进入。”

  “也是。”陈氏失望地叹气,又小心翼翼道,“不带丫鬟,那你在走前把婚事办了吧?永平侯夫人和我说了,三小姐是深明大义的人,不在乎虚礼,婚礼哪怕仓促些也没关系。丈夫出征在外,女子提前进门照顾公婆,操持家业,也是一桩佳话。”

  “皇上已经下令了。”傅霆州眼中毫无波动,冷冰冰道,“即刻启程,不得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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