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点头:“当然是真的。你忘了,小时候我们在一起读书习武,中午我们留在我父亲院里用饭,饭后若有时间,我们就在一处休息。你十岁的时候,还和我在同一张榻上午睡呢。”
经陆珩这么一说,王言卿隐隐觉得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她肩膀放松,但还是不好意思让二哥碰她的小腹:“可是那会儿毕竟还小,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傅霆州和王言卿只差三岁,王言卿十岁时傅霆州十三,还算半大孩子,傅钺又戎马一生,粗枝大叶,在傅钺眼里这两个孩子根本没有区别,午饭后直接让傅霆州和王言卿一起休息。但是,陆珩和王言卿相差五岁,王言卿十岁那年他都十五了,家里长辈心再大,也不会让这样两个少男少女同榻而眠。王言卿若仔细想想,就能觉出其中不对劲之处。
但王言卿信任二哥,经二哥提醒后,她模模糊糊觉得有类似影子,便坦然接受,并不深究。陆珩仗着王言卿想不起来,胡乱歪曲事实,但骗过王言卿后他并不觉得高兴,心里反而梗着一团无名火。
无论他编的再天衣无缝,那个人都不是他,而是傅霆州。普通人家十三岁的男孩或许还不懂男女之别,但贵族人家的男孩,十三岁绝对什么都懂了,若父母管得不严,说不定孩子都能搞出来。
傅霆州和陆珩都是军官家族,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要说这种家庭的男子十三岁是一张白纸,别说陆珩,傅霆州自己恐怕都不信。傅霆州这种情况下还和王言卿同屋午睡,陆珩都不用想,就能猜出来傅霆州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
陆珩心里邪火越烧越旺,白天他才替傅霆州挨了一顿骂,晚上还要重温傅霆州和卿卿的温馨日常,真是见了鬼了。陆珩这么一想,越发不肯委屈自己了,得寸进尺道:“长大了,你就不是哥哥的妹妹了?不是说好你要留在陆家陪哥哥吗,怎么连这种事都信不过二哥?”
王言卿脸红,前后掣肘,难以招架:“我什么时候说了?”
“那你想怎么办?”陆珩坐在床边,掌心揉捏着王言卿纤长的手指,慢悠悠问,“你梦中嚷嚷着不让二哥娶妻,卿卿的话,二哥向来不舍得拒绝。但是作为回报,卿卿是不是也得留下?”
王言卿一怔,显然没想到自己梦中竟然说了这种话。而陆珩不等她的回答,直接替她应下了,倾身用指节碰了碰她的脸:“你看,脸还是冷的。这次我不和你追究,但下不为例,以后,不许再给自己用药了。”
陆珩到底是让无数朝臣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活阎王,他这一通话节奏快速,有紧有松,意味从容但强势,王言卿不由自主跟着他的话走。王言卿垂眸,小幅度点头,神态乖巧又可怜。陆珩没有再执意碰王言卿的小腹,凡事过犹不及,张弛有度才是长久之道,他拍了拍王言卿的手背,站起身道:“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了,你本来就阳虚,再不吃饭身体受不住。我给你吩咐了饭菜,快下来用些吧。”
说完,他便放下床帐,转身出去了,走前还给王言卿拉住了屏风。他这一番作态君子又体贴,王言卿暗暗松了口气,换了衣服,打理好仪容后,才走到屏风外。
等王言卿出来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她扫过屋子,见书房摆着座插屏,灯上还罩了纸,将大半灯光围在后面。隔着插屏,隐约可见书案上堆满了卷宗,笔山上还搁着笔。
她昏睡期间,陆珩竟一直在这里翻阅卷宗?王言卿醒来时,还以为屋里没人呢。王言卿心里过意不去,道:“二哥,你既然有事要忙,怎么不换一间屋子?”
陆珩是指挥使,处理的大部分是军务,要频繁召人问话。有王言卿在,别说叫人进来,陆珩连翻折子都不方便。陆珩坐好,扶袖舀了碗羹汤,轻声说:“你一个人在这里睡着,我怎么放得下心离开?”
王言卿坐到陆珩身侧,觉得十分飘忽:“可是,你京城里还有事,却因为我睡觉耽误了一天……”
“已经不着急了。”陆珩止住王言卿的话,说,“你睡觉期间,京城传来了话,不必着急回去了。你可以在这里安心调养,等身体恢复了,我们再回京。”
王言卿怔住,惊讶问:“真的?”
陆珩点头:“真的。”
其实怎么可能呢,贪污案是皇帝派给他的,他不去查,京城还有谁敢得罪首辅、次辅的门生?陆珩今日上午本来急着回京,后来听到郎中对王言卿的诊断后,临时取消了行程。
郎中已经很郑重地说了,王言卿宫寒严重,不能再受寒受冻,要不然会影响子嗣。从保定到京城天寒地冻,坐马车要走一天半,陆珩没法说服自己,她在路上不会受累。
子嗣对女子至关重要,几乎决定了女子一生哀荣。王言卿确实不是他的妹妹,也可以预见以后他们要反目成仇,但,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她以后迟早都是要嫁人的,无论嫁给傅霆州还是什么人,如果她以后没法生孩子,这一生很难过得好。陆珩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即便报复傅霆州,也不该用这种方式。
郎中说她月事不调,大概两三天就过去了。两三天不算久,他的差事可以和皇帝说情,但她却没有第二个身体。所以,陆珩取消了回京计划,如此一来,梁榕一案也不着急了,可以慢慢审。
陆珩眼神镇定,语气随意,王言卿便真以为他不着急了。她长松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笑来:“那就好。我还以为我又耽误二哥了……”
陆珩将手中的细瓷碗放到王言卿身前,慢慢说:“不用担心我。你照这样疼下去也不是事,我让人给你煎了药,一直在灶上温着。本来中午就该喝了,但你没醒,我只好让他们倒了,再煎一帖。你先吃饭,吃完了该用药了。”
王言卿下意识捧住陆珩递过来的碗,一时不知道该惊讶陆珩的羹汤竟然是替她盛的,还是该惊讶陆珩给她备了药:“什么药啊?”
陆珩瞥了她一眼,眼中暗影横斜,笑意浅薄:“怎么,怕二哥害你?放心,药我查过了,是调养的方子。”
王言卿醒来后已经震惊了好几遍,她以为来月事被养兄撞到就够尴尬了,没想到哥哥还给她煮了药。就算兄妹感情好,也未免太隐私了吧?
这回陆珩却不由着她,督促她吃了饭,然后让人把药送过来,亲自盯着她喝。
王言卿并不怕喝药,但她一想到这碗药的功效和怎么熬出来的,就觉得如芒在背。她自欺欺人地不去想她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顶着陆珩如有实质的视线,将一碗药全数饮尽。
郎中应当考虑到这是女子要喝的药,调整了方子,口味并不算苦。她刚放下碗,陆珩就拈着一枚果脯,递到王言卿唇边。
这明显不是一双读书人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看着就能感觉到力量。王言卿轻轻瞥了陆珩一眼,缓慢张嘴,咬住果脯。她刻意放轻动作,但嘴唇还是若有若无地,蹭过陆珩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