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榕和梁彬都是一惊,梁榕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了力气,拼命挣扎,梁彬连按着他都变得艰难了。梁芙依然在外面敲门,她久等无果,说:“那我进来了?”
梁榕眼睛里爆发出亮光,梁彬胃反射性地痉挛,几乎再也压不住身下的枕头。这时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被门栓拦住了。梁彬想起他进门前锁了门,心中大定,而梁榕的眼神却紧张起来。
他口鼻被掩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想要提醒梁芙里面有异常,快用力撞开门,或者出去叫人。但梁芙并没有听到梁榕的心声,她只是轻轻地试探,疑惑门为什么推不开。
梁彬是一个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的人,读书坚持不下来,但这种关头,他脑子反应却极快。
梁彬压低了嗓音,对门外的人说:“我睡下了,你明日再来。”
梁榕瞪大眼睛,无声地祈求梁芙不要走,然而梁芙没有再坚持,她虽然觉得大哥奇怪,但还是乖巧地顺从了哥哥的话:“好,那我明日再来。”
脚步声逐渐远去,梁芙竟然当真走了。梁榕彻底绝望,挣扎的力道骤然减弱,梁彬长松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着枕头。没过多久,身下的人就再也不动了。
梁彬双臂酸的不像自己的,他虚脱地跌坐在地上,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杀人时凭着一时意气,清醒后就开始害怕了,他慌里慌张跑出去,赶紧去找母亲求助。
梁文氏已经散了头发,准备要睡了。她打发贴身丫鬟去烧水,梁彬也是运气好,一路跑进来没有撞到人。梁文氏听到梁彬的话后吓得魂不守舍,她让梁彬赶紧回去守着现场,不要让人发现,自己随便寻了个借口把守夜丫鬟支走,假装睡觉,其实换了衣服,悄悄去梁榕屋里善后。
梁文氏和梁彬这些年生活在梁卫身边,见识过不少锦衣卫办案的手段,处理尸体比普通人成熟得多。梁榕身上没有外伤,只要装作意外死亡就好了,不妙的是今夜被梁芙撞见了,梁文氏不知道梁芙有没有起疑,便和梁彬商议,让他明日穿着梁榕的衣服出门,装作梁榕还活着,以打消梁芙的怀疑。日后有人问起来,梁彬也可以用这个伪造的时间线摘清自己。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抹除梁榕他杀的痕迹。梁文氏和梁彬擦拭了桌子上的茶水,仓促把书本还原。之后,他们两人合力把梁榕的身体抬到马车上,如今天寒地冻,落水死亡不现实,只能想办法伪造梁榕坠亡。
梁文氏作为养尊处优的千户太太,很少做这么重的体力活,而订做给女眷的珍珠鞋也不是用来搬东西的。鞋头的珠子在梁文氏搬尸体时掉了下来,当时天黑,再加上梁文氏紧张,压根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他们做完这一切后,根本没有人发现。梁文氏大松一口气,以为万事大吉,然而没想到,梁芙这个搅事精又冒出来了。
她捡到了梁文氏鞋上的珍珠,还撞见了从外面回来的梁彬。梁芙拿着珠子询问梁彬的时候,天晓得梁彬有多惊慌。等梁芙一走,梁彬就赶紧将这件事告诉梁文氏,母子两人一合计,决定梁芙不能留了。
他们先去处理尸体,特意在满城找了一个人少偏僻的山坡,把梁榕推下去。回来后梁文氏心虚,又悄悄打扫了书房,烧掉了作案用的枕头和鞋子。一切收尾行动都很顺利,只除了梁芙。
梁文氏找了许多办法,然而梁芙不出门,身边又无时无刻不围绕着丫鬟,梁文氏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梁文氏在花园里巡视时,无意瞅到梁芙窗前的树,心生一计。
冯六在保定府名声非常不好,锦衣卫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轻薄良家小姐,没有人会怀疑,就算他叫屈也不会有人信。梁文氏让梁彬偷来冯六最显眼的衣服,她则借机调开梁芙身边的人,让梁彬装作冯六出现在绣楼,她再掐准时机出现。梁芙午睡是惯例,后院人都知道梁芙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起,梁文氏毫不费力便安排了一场“捉奸戏”。
一切大获成功,没有人发现异常,他们只需要等官府判决就行了。梁文氏苦心算了许久,却没有料到,十二月初京城西郊发生了一起离奇的袭击案,镇远侯的养妹失踪,而复核梁芙通奸案的折子送到京城,又恰巧被锦衣卫指挥使陆珩看到。
他们精心堆砌起来的谎言,就此坍塌。
梁彬招供后,后面的事情是锦衣卫做惯了的,不再需要王言卿参与。陆珩将收尾交给下面人,自己送王言卿回房。
王言卿在牢房里待了许久,即便做全保暖措施,也不免渗入寒气。出来后,她腹部又开始痛。王言卿一路都忍着,陆珩察觉她格外沉默,一看她的脸色,就明白了:“又开始痛了?”
王言卿尴尬,这种事即便在母女姐妹之间都是私密,陆珩怎么能以如此自然熟稔的口吻提起?她垂下眼,摇摇头说:“没事。”
陆珩怎么会信,等回到房间后,陆珩给王言卿解下披风,立刻让她去榻上歪着。他拿过王言卿的暖炉,换了块新炭进去,王言卿看到陆珩的动作,挣扎着要坐起来:“二哥,我来吧,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
陆珩压住王言卿的肩膀,按着她坐回软榻。他侧坐在榻边,将烧好的暖炉放到王言卿小腹,手掌也缓慢揉捏着王言卿的腰身。陆珩的手温暖又有力,按压在穴位上舒服极了。王言卿动了一下没挣脱,便也放弃了。
她侧躺在软塌上,腿像婴孩一样蜷着,双手捂着暖炉,虚弱地靠着迎枕。陆珩按了一会,说:“忍一忍,先别睡,我让人去给你煎药了。等一会喝了药再睡。”
王言卿听到这些话,又是感动又是尴尬:“二哥,你不用这么麻烦。我每个月都是这样,习惯了就好了。”
“只有习惯好事的,哪有习惯疼痛的?”陆珩瞥了王言卿一眼,手掌覆住王言卿小腹,手心像火炉一样源源不断提供热量,“你这毛病虽然不算大病,但也不能马虎。以后不许再糟践自己身体了,快到这几天的时候就注意些,不要跑跑跳跳,也不要碰凉的东西。”
王言卿陷在枕头里,弱弱点头,心想到底她是女人还是二哥是女人,这种事反倒由他来教训她。因为要等药,陆珩不让王言卿睡觉,便和她说起话来:“卿卿,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
王言卿有气无力唔了一声,看表情一点都不意外:“你都看到了?”
陆珩也不避讳,浅笑着颔首:“对。”
王言卿知道他们锦衣卫内部有一套自己的情报体系,各种手段多着呢。她也没问陆珩是怎么看到的,淡淡说:“其实很简单,我在梁家就看出来梁彬很依赖母亲,他杀人后第一反应是去找母亲,后面所有收尾工作都是梁文氏指挥他做,可见母亲在他心中的地位。这种时候,母亲突然自尽了,他心里肯定惶恐又愧疚。越是这种关头越不能上刑,一旦上刑,他的罪恶感被减轻,就咬死了不肯认罪了。只有趁他愧疚感最强的时候击溃他的防线,让他丧失理智,冲动下说出一切,才能得到真相。”
陆珩缓慢点头:“有道理。幸好有卿卿在,要不然任由他们上刑,反而坏了事。”
王言卿说:“二哥抬举我了,就算今天没有我,你也有办法得到证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