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负我——六棋
时间:2022-05-02 11:56:00

  此时此刻,顾行之率先想到的是护着自家人,樊懿月从小在顾家长大,就是半个顾家子女,真要让崔珣将人绑了,丢的也只会是他们顾家的脸。
  到时传出去,樊懿月在张家也不好过,两家关系怕是会因此闹僵,所以决不能将此事闹大。
  看着崔珣脸上的嘲讽冷笑,顾行之心烦气闷更甚,顿觉头疼,表姐莫不是魔怔了,竟派人故意来传这种话,她想做什么?
  崔珣见堂前人少,但还是有人疑惑地盯着他们,馆驿的下人见情况不对,匆匆离开,大概是看他们身份贵重,去请主事了。
  他走近顾行之,错开半步,侧身压低声音道:“你表姐是妇道人家,我阿妹就不是正经人家,她到底声誉无关紧要了?”
  顾行之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崔珣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那你们顾家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出了前堂,他往内院走去,顾行之追了出来,“崔珣,你做什么去。”
  崔珣:“无你无关。”
  顾行之担心他是要去找樊懿月麻烦,咬牙切齿道:“我刚才找过崔樱,这么晚了,她不在房里,她能去哪儿?”
  崔珣停下脚步,倏地转身冷眼盯着顾行之,手将他一步步往后推,“那我告诉你她去哪儿了。她不是那种该被困在深闺的女子,她是我们崔家的嫡女,大晚上她想去哪就去哪,她有她的自由,她不需要被你的偏见迂腐束缚,天下之大她哪都去得。而你,少跟你那表姐背地里捕风捉影地诋毁她。”
  这事情的确如崔珣所说,属于捕风捉影的事,仅凭樊懿月的一句话,什么叫疑似在太子庭院附近看见过她,就代表她夜里不在房里是去那了。
  但顾行之心里就是有道坎,没记错崔樱可是当面向他承认过她恋慕太子。
  顾行之:“好,那就以眼见为实,你跟我一起去找太子,看她在不在那。”
  崔珣:“之后呢,要是她不在呢。”
  他抬起眼梢,好笑地想着,讥讽道:“你想过没有,污蔑他人只要凭空捏造就行,而被泼脏水的人该付出什么代价,或是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洗去清白,也不一定能获得清白,只会承受更多的以讹传讹的骚扰。你想你表姐轻轻松松地就逃脱责任?”
  顾行之脸色铁青道:“那要看了再说。”如果真的是表姐看错了,他会让樊懿月向崔樱赔罪道歉。
  他二人赶到贺兰霆的住处,要求见时,匆匆与一排靠墙行礼的侍女路过。
  崔珣上楼走了几步,忽地顿住回头,他神情难辨,视野前庭院里静谧的草木和屋檐下摇曳的灯笼。
  顾行之已经到了楼上,在与侍卫说话,崔珣则在想刚才路过的侍女们,昏暗的夜色与阴影落在她们身上,顾行之都与他没有多注意。
  但崔珣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太子在屋内,让我们进去。”
  顾行之回来叫醒沉思中的他,崔珣收敛神色,恢复成正常模样。
  他们跨过门槛,双眼不约而同地在里面穿梭搜寻,贺兰霆一身就寝的衣物,站在背着光影的地方,临窗遥望。
  “殿下。”
  “表兄。”
  顾行之跟崔珣一前一后进来,忽然看见床榻上,一只手从帷帐后伸出来。
  未曾见过的穿着轻薄的侍女探出头,畏惧而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们一眼,身影又缩了回去。
  崔珣见状眼神直接向顾行之瞥去,而顾行之一开始瞪大眼目,呼吸急促,下一刻好似松了口气般露出一丝宛如侥幸,又如释重负般的笑。
  崔珣顿时嫌恶冷嗤,他未必不能领会顾行之此刻在想什么,大概是生怕他阿妹会与太子有牵扯,不想相信,但又无法逃避事实。
  现在亲眼所见太子屋内的女子不是崔樱,顾行之的颜面保存了,疑云消失,自然就放心了。
  顾行之单膝跪下,“这么晚了,还来惊扰表兄,是我等不对。还请表兄责罚。”
  光是听声音,贺兰霆与崔珣都能听出顾行之现在心情大好。
  而他们两个跟顾行之一比,尤其贺兰霆,堪称心境恶劣。
  在顾行之跟崔珣没来之前,崔樱站在画屏后面与侍女交换衣裳,换了发饰。
  贺兰霆默默坐在外屋喝茶,瞥见窗外的月色,想到崔樱今夜不来扰他的话,此时早已就寝。
  偏偏,宁静无波的夜晚被一拨又一拨的人打乱。
  给他惹了不少事的人走出来,“殿下。”
  身穿侍女衣裳的崔樱看出贺兰霆的不悦之色,凑到他冷若冰霜的俊脸上留下轻轻的一吻,像是在安抚他,“殿下珍重,‘奴婢’告退。”
  贺兰霆被崔樱勾得眼皮上扬,目光紧紧追随过去,她滑不溜丢,为刚才突兀的亲密露出羞涩的笑容。
  有一瞬间,贺兰霆甚至想将她抓回来,她好大的胆,临走前还敢对他挑逗。
  他说得不错,她骨子里就是个浪货,只是一直披着清高的皮,做着端庄淑女的假象。除了他,没人发现崔樱皮下真正的模样。
  她家里人不知,她未婚夫也不知。
  明珠蒙尘,他是为它拂去灰尘的第一人,贺兰霆起身走进寝室里,嘴角暗自扬起的弧度一僵,漆黑摄人的目光停在床榻上的侍女身上。
  “贵,贵女让奴婢留在这里不让出声,在此侍,侍候殿下。”
  贺兰霆哪想过会被崔樱摆一道,她长进了,会安排了,也会算计了。
  多么巧妙,还留下了障眼法。
  他蓦然调转脚步走到窗前,盯着下方庭院,没看到崔樱身影,反倒将顾行之和崔珣纳入眼中。
  “呵。”
  跪在地上的顾行之跟崔珣被贺兰霆的一声“呵”的莫名其妙,二人相顾无言,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明显的能感觉到太子有雷霆动怒的征兆。
  落缤一直躲在庭外的角落,见到崔樱出来才迎上去,“女郎,方才大郎跟那位走过去了。”
  崔樱心跳飞快,做贼心虚不过如此,她抓着落缤道:“我看见了,都打点好了?”
  落缤:“一切妥当。”
  崔樱当机立断,“走,回房。”
  她呼吸急促地厉害,与婢女一起上楼的脚步声听起来凌乱匆忙,好几次崔樱腿脚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她做了亏心事,心里久久不能平复,整张脸不仅红透了,眼神还如火一般明亮。
  她今晚的确是有意引诱贺兰霆的,但她没算计到樊懿月会突然来找他。
  崔樱初衷只想安抚贺兰霆,白日里她故意答应顾行之和他同乘一匹马,就是为了试探他对自己有几分在意,也知道此举定然惹得对方很不高兴。
  但,想不到樊懿月因为贺兰霆拒绝带她,便对自己下了这么重的狠心,以身犯险要博得贺兰霆的关注。
  她成功了,计划没有白费,贺兰霆看在旧情上,果然还是担心在意她的。
  崔樱看在眼里,倒不是感到吃醋,故意要跟人争宠,她心里的确忍不住在意贺兰霆,她也承认对他动了心,看他为别的女子奔波担忧也会觉得难受酸涩,失魂落魄。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她跟他没有任何可能,樊懿月已经成亲了,也与贺兰霆没有可能,她何必去吃这种醋呢。
  她该担心的,是在与贺兰霆约定的期限内,万一他们任何一方露出马脚,被人发现了私情该怎么办。
  马上就要到京畿了,到时贺兰霆肯定还会经常私底下拉她相见,她频繁出门该找什么借口,用什么正当的理由出门。
  她不像身居高位,能人众多,手握大权的贺兰霆,她需要防备各种风险。
  她那么看重家族名誉的人,怎么可能要让自己跟太子的私情,害得崔家背上丑闻骂名,她还得悉心考虑兄长的前途,在偷情的每一步上,她都走得胆战心惊。
  毕竟,就连樊懿月也开始怀疑她与贺兰霆的关系了。
  没有包得住火的纸,她在钢索上停一下,动一下,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她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出来。
  一条,到时候能让她不那么难堪,又对崔家没有太大影响的路。
  她不奢求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她只期望到时所有的罪孽过错由她一人承担就行,不管是谁发现的,她都要让人知道,不是她刻意引诱的太子,她也是被强迫的受害者而已。
  至于强迫她的人是谁,或是谁将她送到太子床上的,就任由外面那些人去想吧。
  卑鄙女子,她胆大包天,已经开始连贺兰霆都算计在内了。
  崔樱刚入浴桶,就听外面有人敲门。
  崔珣:“阿樱,你在吗?”
  落缤出去开门,只探头望着宛如门神,左右两边站着的顾行之和崔珣,她惊讶道:“女郎在沐浴,大郎和顾府君什么事?”
  顾行之跟崔珣从太子那出来,没见到崔樱的人,便一起过来确认她回来没有,那时顾行之的疑虑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他的利眼透过缝隙,似乎想要找到里面人的身影,接着就听见了一串水声,落缤挡了挡,立时显得顾行之刚才的举动有些轻浮。
  顾行之不以为意,“崔樱今晚做什么去了。”他盯着落缤仔细观察她的脸色,“为何我过来时,发现你们都不在房里。”
  落缤看他的眼神略有不满,“府君难道不知?女郎骑了一路马,身上受了伤,不想让人觉得她娇气才一直没说。到了晚上,她越发觉得不舒服,不想惊动旁人,就让奴婢陪她去找御医。结果御医不在房里,说是去给哪位夫人看病了,只有等在那许久才见到他。”
  女眷住处是分散的,馆驿很大,落缤没说具体是哪位夫人,不住在一起碰不到御医也是正常的事。
  不过,比起崔樱的行踪,一旁的崔珣更关心她的伤势,“阿樱现在如何了。”
  落缤对他态度比顾行之要好太多,“回大郎话,说是在马上闪着腰了,经过御医诊治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明日乘不了马匹了,要租用馆驿的马车回去。”
  听说崔樱没有大碍,崔珣勉强放心下来,“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安排,你回去,好生照顾她吧。”
  他让落缤合上房门,然后面对顾行之道:“你都听到了,还怀疑她吗?要不要再去找御医还是你那表姐对峙?”
  听着崔珣冰冷的质问,顾行之自觉理亏地道:“不用。”
  他看了门框一眼,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误会,他好像的确有些忽略崔樱的感受,对她不太关心,竟然连她身体不舒服也不知道。
  “我会去找表姐说清楚,她看错人了。”
  顾行之一走,身后,崔珣目送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深邃起来,他想知道那位樊娘子到底为什么要将他妹妹跟太子拉扯上关系。
  总不能是毫无缘由地就往阿樱身上泼脏水。
  门口没有了其他人,崔樱也沐浴干净,躺回床上,她想她大概猜到了,是谁给顾行之通风报信说她在贺兰霆那的。
  除了当时樊懿月来过,就没有其他人了,只是她运气不好,竟然撞到了她阿兄跟顾行之在一起。
  翌日天色细微之际,馆驿出现一阵车水马龙的声响。
  崔樱起得早,她看起来水色极好,养了好些天面颊丰腴起来,白嫩红润,腰身纤细,眉眼盈盈楚楚可怜,气质上却比同龄的女子多了股成熟妩媚的味道。
  她被搀扶到马车旁,在人群中看到了鹤立鸡群面目威严的贺兰霆,他们隔着就近的距离目光默默交汇,只有他们彼此才能默默领会其中妙不可言的深意与见不得光的暧昧。
  “崔娘子,馆驿的马车所剩不多了,我能不能和你同乘一辆回去。”
  陈瑶光带着婢女过来问。
  崔樱收回视线,十分自然地回应,“可以的陈娘子。”
  她微微一愣,陈瑶光面容憔悴道:“我认床呢,在行宫好歹去过多次,在馆驿昨夜就没歇息好。崔娘子你气色看上去真不错啊,可见昨晚睡得很好。”
  崔樱略感到心虚地说:“我,马马虎虎。”
  她一夜无梦,睡得自然好。
  贺兰霆负手而立,冷淡黑沉的眸子深处仿佛藏在尚未熄灭的火种,他在心里无人察觉地冷哼了声。
  她可不见得睡得马马虎虎,在他昨夜得知顾行之跟崔珣找过去的缘由和经过后,他想除了她,牵扯进来的几个人中,没人比她安睡得更好了。
  一大早顾行之就去找了樊懿月询问昨夜的事,据说他们谈完话之后,脸上的表情都很不好看。
  而他,他忘不掉崔樱对他使的坏,与平日不同,那么勾人,并只对他展示过,他扳指摩挲了一遍又一遍,竟未对她的心计和手段生出一丝的厌恶。
  人已到齐,众人准备出发。
  昨日疲于奔波,好些贵女都跟崔樱一样选择了租用馆驿的马车回京,后面的路段好走,虽然比骑马慢一些,但晌午过后,傍晚之前也能赶上进城。
  崔樱看到好几个人将樊懿月抬上马车,她的伤势好像比昨天更重了。
  而她因为看得太久,早已被樊懿月发现了目光,对方误以为她是在看她笑话,冷漠地别过脸去。
  樊懿月不敢相信今日一早,从顾行之口中听到的话。
  他竟然要她去跟崔樱赔罪道歉?就算昨晚的事是她误会了,可她怎么好去找她说,承认自己背地里捕风捉影,编造诬陷她跟太子的事,还当面被她兄长抓到了把柄。
  只能怪身边的婢女不成器,不够机灵,连点小事都办不好。
  顾行之要求她赔罪的态度强硬,樊懿月不得不充傻装楞,故作无辜地向他提出,等回城伤好了伤再登门拜访崔樱说这件事。
  看在她也是受了重伤的份上,顾行之才勉强同意,樊懿月由此也保留住了自己最后的颜面。
  纵然借着顾行之的手,得知留在贺兰霆房里的女子不是崔樱,樊懿月还是莫名地感到忧心忡忡,她心头的疑云未散,不得其解。
  曦神,怎会轻易就动了身边的侍女呢?不对劲,她直觉事情一定没这么简单,也不肯承认事实上,是由一个侍女轻轻松松上了位。
  她觉得自己应该漏掉了什么,亦或是崔樱那边用了什么法子躲了过去,还是她撒了谎?
  樊懿月越想越心慌气不顺,尤其她跌落马后并未博得贺兰霆更多的心疼和关爱,可以说是损失重大。
  她开始默默算计,该怎么查清贺兰霆身边迷惑了他的女子,好将对方揪出来,以泄她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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