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负我——六棋
时间:2022-05-02 11:56:00

  崔樱语气平淡,却也略含隐隐的担忧。
  贺兰霆遽然道:“别去。”
  落缤惊讶地抬头,看到她家女郎淡定地站在原处,对着太子爱答不理,又跟之前一样,装作没听见。
  而太子也没有恼羞成怒,而是走过来揽住了女郎的肩膀,落缤识相地匆匆退开些许。
  贺兰霆:“这里你不想待,孤带你回府邸。半月才见一面,你难道不想跟孤多处处。”
  他大概事先预料崔樱又会说出什么气人的话来,于是在她张嘴时,首先捂住了她的嘴。
  崔樱在他掌心中呜呜闷哼,颇有些气急败坏。
  无赖,她恨不得咬他一口。
  贺兰霆感觉到掌心一片湿濡,崔樱嘴被捂得张不太开,舌头倒是伸了出来。
  她正生着气,贺兰霆却当她是在撩拨他,狠狠掐了把她的腰,沉声安抚道:“你乖乖的,等到了府邸,孤任你闹。”
  崔樱好不容易找到喘息的机会,连忙道:“我不去,我要去看顾行之。妙善找我来说事时,她颜色不对,话里有话,不知是不是顾行之出事了,我该去看看他。你知不知道顾行之他怎么了?他……”
  贺兰霆被她左一个“顾行之”又一个“顾行之”,说得渐渐面沉如水。
  “孤知道,但孤为何要告诉你。”
  崔樱话声骤然停歇。
  她被贺兰霆猛地抬起下巴,与他对视,“你是不是忘了,刚才与你翻云覆雨过的人是谁,你又是从谁的身下下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带着一身与孤亲近过的痕迹,再去探望他?”
  崔樱被他拦腰抱起,从阆苑悄无声息地离去。
  宴会上,有侍人前来给贺兰妙容传话,“崔贵女派奴婢来给公主说一声,说她今日有事先回去了,请公主不必担忧。”
  贺兰妙善凑巧在另一边被人陪着玩牌听见了,闻言微嘲地勾起嘴角。
  崔樱,旁人不知道她做什么勾当,她心里是清楚的。
  她目光扫了眼在场的人,没看到贺兰霆的身影,就什么都明白了。
  就让她跟皇兄牵扯得越来越深好了,自然有人心里比她更记恨崔樱,等到事情败露那一天,四郎还会娶她吗?
  她只要耐心等等,等一个借他人之手戳破真相的机会,这样一来,她就能挤掉崔樱,坐上四郎妻子的位置了。
  贺兰霆的太子府邸,崔樱是记忆犹新。
  她记得她第一次过来这里,是被顾行之囚禁关押在他的私宅里。
  贺兰妙善让人把她摁在水里恶意折磨,她不能呼吸,恐惧与失氧的感觉从心房难受到口鼻,后来她想想,那回经历与她后来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而当时,救了她一命的贺兰霆在她心里,被当成了英雄。
  他总是能在她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后来证明,那不过是她一时的幻想、错觉,至少在她真正落难身边没有任何人的保护时,她的英雄还是没来得及救她。
  哦,不,是根本没有想过要去救她。
  现在她明白了,将自己的生命希望依附寄托在别人身上,是绝对愚蠢与错误的做法。
  贺兰霆站在车马旁,他对着窗门打开,坐在里面的崔樱冷声道:“出来。”
  她抗拒道:“我不想进去。”
  没人会在别人家的门前临时反悔的,这句话从崔樱口中说出,反而显得可笑。
  更可笑的是被拒绝的贺兰霆,向来温顺胆怯的崔樱执拗起来,实在让人火大。“我好些天没见过顾行之了,作为他的未婚妻,我的确该去看看他。”
  “那你可以明日再去,为何非得是今日。”
  “那我可以明日再来陪你,为何非得今日不可。”
  贺兰霆拿话问她,崔樱同样拿话怼了回去。
  气氛僵硬,这样对峙的画面难得一见。
  贺兰霆已经肉眼可见的艴然不悦,“因为约定、期限。只要孤想,你就得来。”
  崔樱被他话语一噎,微微一个激灵,仿佛刹然清醒。
  她当着贺兰霆的面动了,朝他行了个绝对服从的礼仪,温软的话音让人不由得两眼眯起,听着很不顺耳。“是,殿下说的是,我差点忘了这回事,还好得殿下点醒。不然,我还得沉浸在梦里,误以为殿下待我有几分真心。原来图的还是我这副身子,叫殿下半月不见欲罢不能想得慌了吧。”
  崔樱声音轻轻,柔声细语,言辞间却如同勾栏里最轻浮的女子,虽然顺从了,可就是让人觉得不得劲,心痒难耐,又觉得缺点什么。
  像风像沙,握不住她。
  崔樱推了把神色凌厉紧盯着她的贺兰霆,“劳烦殿下,抱我下来吧。”
  贺兰霆沉默地抬手。
  崔樱勾着他的脖子,一手轻挠着他的喉结,“阆苑您没要够,这回在府上,您又想玩点什么花样呀。”
  她挠得他那个地方颇为不舒服,贺兰霆警告。
  “崔樱。别碰了。”
  “你不舒服吗?”
  崔樱朝他耳边轻吹了一下,用洞悉贺兰霆的眼神勾着他道:“骗子。要不是我摸到了,真要被殿下道貌岸然的样子骗过去了。”
  贺兰霆目光一寒,像是被崔樱撩出了真火,深深凝视她一眼,抱着她大步走进去。
 
 
第64章 
  一下午的温存让崔樱体力大失,精气不足。
  她面泛红晕地从贺兰霆身上起来,站在榻下捡起凌乱的衣裳套好,即使落缤不在,她自己也能穿个像样。
  贺兰霆随便披了件外袍走到她身后。
  铜镜中二人身影重叠,崔樱面容疏懒,不胜娇弱。贺兰霆手按住她的肩膀,高高的个头,在崔樱娇小身形的衬托之下,像挺拔的松木。
  “吃过饭了再走。”
  “不吃。”
  贺兰霆从她脸上看到了去意已决。
  崔樱根本不想多留,她还在跟他为之前的事情置气。
  “我在榻上伺候殿下到位了,约定里,可没说还要伺候您吃饭。”她又来了,那种故意伏低做小的姿态,就是想惹他动怒。
  贺兰霆按着她肩的力道稍稍使力,他淡淡问:“要怎样你才不闹了,你想要什么,说说看,孤可以补偿你。”
  “不要。”
  崔樱拂开他的手,因为用了力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谢殿下好意,可我受不起。今日两清了,我要走了。”
  贺兰霆:“……”
  崔樱态度坚定,他感觉到之后也不再挽留,亲眼看着崔樱拖着疲乏酸软的身子离去。
  半晌,贺兰霆突地朝外吩咐了句,下人很快领命去办。
  到了车马上的崔樱听到外面方守贵对她说的讨好的话语,片刻后才让落缤打开旁边的小窗回话。
  落缤:“大总管不用再劝了,这些礼女郎都不收,您还是让人都拿回去吧。”
  方守贵:“这是殿下的吩咐,专门让人从库房里挑出来的贵重玩意,就是想讨贵女一个开心颜。贵女有什么事过不去,也千万别跟这些东西过不去啊,殿下一片心意,贵女莫辜负了。”
  崔樱叫了他一声。
  方守贵立马回应了句“诶”,洗耳恭听。
  崔樱:“你回去告诉那位,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我没有对不起他,他也不曾亏欠我,别用这些东西补偿我,我崔樱受不起,不然到时断了个干净,我还得将这些都还回去。太麻烦了,就干脆利落点,对我们彼此都好。”
  她话音一转,像是略微不好意思的,柔声笑了下。
  说出来的话却宛如桀骜不驯的那类刚烈女子,“我好歹出身名门,一门贵女,奇珍异宝,我什么时候缺过。”
  方守贵咋舌,一脸大失所惊的模样,看着载着崔樱主仆的马车离去。
  这位是从什么时候起,敢对殿下这么说话的。
  崔樱说完就让人驱车走了。
  回到崔府,天已入夜。
  在踏进院子里的那一刻,她才褪去一身坚强的伪装,脸上的淡然跟着土崩瓦解,颇有些心力交瘁的疲倦和憔悴。
  “落缤。”
  崔樱扶门走入卧室,侧头说:“你今晚代我准备些好礼,明日我们就去顾府见见顾行之。”
  “见什么。”
  她话音刚落不想抬头,就在房里看到了等她多时的崔珣。
  他坐在这不知多久了,毫无笑意地道:“他有什么好见的,别去。”
  崔樱兀地一愣,她面上神色变化飞快,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摆出笑脸,“阿兄,你怎么来了。”
  崔珣静坐在桌后,他一身官服,大概是回家就来她院子了,只是崔樱还没回来。
  她看出崔珣脸色不大好,默默走近,示意落缤去泡茶。
  接着崔樱走到了崔珣身后,手搭在肩上为他按捏。
  轻声询问:“阿兄为何要这么说,不许我去见顾行之,难道出什么事了。”她越来越疑惑,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顾行之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想她去见他。
  在贺兰霆那里无从得知,兄长这里总该知情吧。
  崔樱:“阿兄?你今日情绪不对,是不高兴吗,有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说?”
  崔珣不答反问:“阿樱,你有没有事瞒着我。”
  崔樱站他身后,那一刻心如擂鼓,“阿兄在说什么,刚才不是还在说顾行之和你吗。”
  她佯装镇定。
  脊背僵硬,差点就要以为崔珣是发现她跟贺兰霆的事了。
  崔珣:“是啊,说的不止是他,还有你。”
  崔樱:“可我没有事情瞒你,阿兄。”
  崔珣:“你还在说谎。”
  他转身,抬头严肃地盯着妹妹,“顾行之在与你定亲后,还在外面拈花惹草是不是。”
  崔樱呼吸一窒,提起的心悬在半空,她真的很怕会在崔珣口中听到“太子”二字。还好,还好,崔珣提到的只是顾行之,那他应该就还不知道她跟贺兰霆的私情。
  “阿兄怎么问这个,他的事,我哪里清楚,也没见他与什么女子在一起过,阿兄哪里听到的?”
  崔珣觉得很可悲。
  听崔樱的语气,她显然对顾行之拈花惹草的行为并不吃惊,甚至只是追问他在哪里听到的,而不是询问顾行之到底做了什么。
  他可悲在于,自己的妹妹会这么无动于衷,应该是心中早已不对自己的未来夫婿抱有期望。
  又或者,顾行之早已伤了妹妹的心,让她失望至极。
  崔珣回来这么久,对崔樱的亲事会造成的原因,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
  他也清楚了他们崔家跟顾家联姻的缘由,是情势所逼,更是迫不得已,那阿樱她自己清楚吗?
  没回来时,从各方考虑,这是一门好亲事,两边都会得利。
  回来后,入了朝当了官,成了太子一党的人,越是帮贺兰霆做事,崔珣越有种不好的念头预感。
  他开始觉得,妹妹不嫁给顾行之为好,他配不上她。
  顾家也并没有外界看来位高权重,至少在太子心中,顾家的手伸得太长,网撒得太广,忘了代表朝堂的这片池水的主人是谁。
  “阿樱,你有没有想过退亲。”
  崔珣的话让崔樱倒退一步,宛如雷霆在头上炸响。
  崔珣看她忽然变了脸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唇颤抖,面容发白地问:“阿兄,为什么这么问。”
  崔珣感觉到她情况不对,忍不住起身走近,“阿樱,这话是我深思熟虑过才对你说的。从我回来,见到顾行之起,我就知道他不是你的良配,到春猎时,那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更让我觉得他不适合你。他没有真心,日后不会善待你,我不想你嫁给他,今后在后宅之中都过得不如意。”
  “阿兄怎知我一定会不如意?”
  “他爱拈花惹草,风流成性,还跟……很多女子有纠缠。你们都定亲了,他还这般德行,明显不爱重你,尊重你,这人私德不好,就算前途似锦,日后也是薄情狠心的伪君子。”
  “他到底怎么了?”
  见崔樱一定要知道,崔珣不得不说出他了解到,也亲眼所见近来顾行之身上发生的事。
  “他收了一对同胞姐妹,是他认识的家道中落的狐朋狗友设计献给他的,你不是问他怎么了,他明知是计,却贪图美色,在帮人出头争夺美人时受伤了。而今,正在他府里以养伤为由,享受美人伺候。”
  崔珣越说,脸上越浮现出嘲讽的轻视冷笑,“所以我说了,别去看他,他不值得你对他好。”
  说完他看向崔樱,却发现崔樱只惊讶了一刹,神色就慢慢恢复如常了。
  “原来如此。”
  所以贺兰霆不让她去看望顾行之,也是这个原因了?
  他跟崔珣一样,都是为了她好,怕她去了撞见什么不好的画面,更怕她到时被顾行之徒惹得伤心难堪吧。
  崔珣:“阿樱,你不难过?”
  这和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他本是不想说出来脏了妹妹耳朵的,但崔樱的反应太出乎他的意料,难道她对顾行之也没有多喜欢?
  崔樱平静地问:“阿兄希望我难过吗。”
  在她心中,崔珣说的顾行之的风流韵事,还不如他问她“有没有想过退亲”来得震惊。
  阿兄肯定不知道,她早就对顾行之所做的事亲眼所见了,就连更荒唐的都有。
  他们这段日子联系得不咸不淡的,她一方面又无心理会顾行之,哪怕他心里对她有那点愧疚,也不证明他会喜欢上她,更不会持续多久。
  该花心的时候,照样会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就是顾行之。
  “阿樱,我当然不希望你难过。”崔珣想,他只是觉得她的反应太过,太过不寻常,但一想妹妹从小就是有什么事会瞒在心里面的人,除非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通常她都十分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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