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也藏有私心。
既然他得不到阿缨,那旁的人也别想得到。
厚重阴沉的云层笼罩在皇宫上空,光线凄暗惨淡,压得每个人心里沉甸甸的。
陛下这会儿应当还未到城郊,若是现在派人去还能追上,但并未有人下达这样的命令。
即便云姑娘再如何得陛下喜爱,还能比得过祭天大典的重要性?
所有人心中都是这样想的。
……
云缨醒来时,已是两日后。
马车极速往南行驶,在微微颠簸中,伴随着身体残留的剧痛,长长的眼睫轻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漾着水雾迷茫的杏眼。
宛如被人狠狠打断了每根肋骨,云缨承受着剧烈的疼痛,完全动不了身子,只能费力地转动脖颈。
脑海里回荡着谢宁淮那时小心叮嘱的话,疼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濒临死亡的感觉仿佛还萦绕在心头,那种极致的绝望,让她没忍住抽泣了一声。
外面赶车的人似乎听见了,微微扬声道:“姑娘醒了?我们现在正往扬州去,明日应当能到,等到了扬州就换走水路,与那些去大昭做生意的商人一起。”
顿了顿,他接着道:“临走时将军给了我一个包袱,说是你的东西,我给你放旁边了。”
清风徐徐拂动车帘,云缨侧首望去,方正的窗口载着漫天闪烁的繁星,清新自然的空气扑面而来,外边的景象正在飞速后退。
不是那些巍然华贵的宫殿,似乎是走的山路,云缨眼也不眨地往外看着,苍白唇角缓缓牵起。
染上风寒后,喝了碗药便好得七七八八,她怕裴忱还是要带她去祭天大典,那时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把谢宁淮给她的假死药给吃了,药效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发挥,遂没有任何太医发现异样。
夜晚的风有些大,吹得茂盛枝叶窸窣作响,但不知为何,她莫名隐隐产生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危险感觉,阴冷的气息在夜风拂过脖颈时,瞬间流窜入全身,让她不自觉颤了一下。
云缨干脆闭上眼,强自忽略掉心底紧绷的不适感,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逐渐睡了过去。
月落星沉,天刚蒙蒙亮。
云缨是在一阵剧烈撞击感中惊醒,行驶的马车急速停下,她的身体还虚弱无力,惯性扑倒在了地上,被压到的手臂一阵发麻。
外面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在酝酿着恐怖的风暴。
赶车的是陆家人,他环视着四周把他们包围的打手,面色逐渐凝重,旋即毫不犹豫地,往天上发射了信号弹。
虽然这里离京城很远,但只要周围有陆家人看见,便会把他们遇险的消息传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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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夹着熏天的血腥味和霉味,发酵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气息,时不时发出锁链拖动的声响。
“陆言之啊……咱们的陆大将军,看看都成什么样了?”
昔日高高在上的靖元帝此时像条狼狈喘息的狗趴在地上,见人就要咬,浑身都是渗出的鲜血,汩汩地往外流,脸上斑驳血迹隐隐露出的皮肤中,白得跟死人别无二致,宛如爬出的水鬼。
那双因为极致痛苦而爬满血丝的眼睛里,逐渐露出些癫狂之色。
“你现在知道了吧!裴忱完完全全就是个疯子!他跟他爹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咳咳咳……”他边说边撕心裂肺地咳着。
与他一墙之隔的,陆言之安静地闭着眼靠在墙上,以往漂亮的唇瓣微微发紫,墨发披散在身后,赭色囚服在先前鞭笞下撕裂,露出其下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自然不会去理一旁乱吠的靖元帝,地牢里不见天日,也不知过了多久。
两天?还是三天?这个时候,阿缨应当已经到扬州了,说不定还坐上了去往大昭的船只。
陆言之微阖着眼,带伤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
不知过了多久,地牢里倏然响起几道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的牢房前。
沉重的眼皮缓缓掀开,模糊的血色视野里,出现了一道颀长淡薄的身影,那身玄袍也仿佛被滴在他眼睛里的血珠染红。
是陛下。
陆言之漠无情绪地睁眼看着,默然思忖他突然亲自踏足这肮脏地牢的原因。
直到,他看见从陛下身后,慢慢走出来一个衣衫稍显凌乱的陆家人,陆言之平静的目光顿时碎裂。
“那位云、云姑娘,遇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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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晨风哗哗吹刮着,乌灰云层向这边汇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