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经在青阳观了,据住持所说,那日清玄子正好去山脚的河边放生,猛然看见岸边一个血淋淋的人,发现还有气后,便赶紧把她带回了道观里医治。
山脚那道河流直通蔓花江,而奔流的蔓花江跨越了好几个国家,其中自然也包括齐国。
在两天后她才醒来,但身体虚弱,无法下榻行走,住持便让她身体好了再离开。
但她如今哪有安身之所?于是那时云缨紧张地撒了个谎,说自己失忆了,不知道家在哪,只记得她名字叫阿缨。
大抵是觉得与她有缘,又或是秉着帮人帮到底,最终她得以留在观中,和其他道士们一视同仁,等身体好了之后该干的活也得干。
这还是一个月来云缨初次下山,乍然听闻齐国皇帝,只觉熟悉又陌生,下意识停住脚步。
前方少年察觉她没跟上来,亦停下转身。
清玄子随意提着竹篓,看着那呆楞的小姑娘稍一挑眉,嬉皮笑脸道:“这还在山脚下呢,阿缨不会就走不动了吧?”
云缨闻声回过神来,顿时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反驳道:“我、我只是在想事情!”
下山前她信誓旦旦地与他们说自己体力极好,现在哪能让他这么嘲笑,云缨瞬间把那些过往都抛之脑后,拼着劲儿拾阶而上。
“噢,这样啊,那阿缨是在想等会儿要吃什么?”清玄子弯眸看着她努力爬山的小背影,也慢吞吞地抬脚跟上。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为何要买那么多,观里不是有菜地吗?”
“那阿缨觉得是为何?”
云缨面露狐疑,想到那群年迈的老妇,起早贪黑很是辛苦,于是轻声猜测:“是为了让她们早些收摊回家?”
清玄子救了她,虽然他看上去不太着调,但足以见他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云缨觉得自己应当没猜错,然而对上少年笑嘻嘻的脸,她又有一瞬动摇。
果然,只听他笑着毫不犹豫道:“当然不是,只是因为我们菜地里种得太单一了,我馋嘴了而已。”
“原来在阿缨心里,我竟是个如此良善之人。”
……
一路吵吵闹闹进了青阳观,幸而还未错过饭点,云缨今日走累了,比往常吃得多些。
午后清玄子需得与师兄们练剑,云缨要去洒扫侧殿,两人便就此告别分开。
青阳观是皇城附近香火最盛的道观,许多达官贵人都会选择来此处,听闻大昭先帝还曾在青阳观清修过。
扫洒的活并不算累,地上其实很干净,就是偶尔有几片落叶,云缨笨手笨脚地把落叶清理到一边,抬头时,忽见远处簇拥着一道雍容身影而过。
她好奇地眨了眨眼,身旁正巧有几名道士路过,遂开口问他们。
其中一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悄声答道:“那是太后娘娘,娘娘每月都会来观里为长公主祈福。”
来到大昭一月,她也听说过那位失踪的长公主,似乎曾经颇为受宠。
轻声答谢后,云缨没再关注那边,低头继续把侧殿清扫干净。
原本只当是个插曲,全然没想到,回寮房短短的一段路上,她正思索着今后的打算,都能撞到太后娘娘。
是真的撞到,太后娘娘被撞得后退一步,幸而她身边的老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才没让她摔倒。
老嬷嬷先是检查了一番太后,见太后无恙,才转头肃着脸,对不知所措的云缨冷声喝道。
“冲撞了太后,还不跪下?!”
动静闹得很大,一旁有人闻声侧首望了过来,还有路过的道士认出云缨,连忙去寻住持过来。
云缨心里慌乱又无措,咬着苍白的唇角,正要屈膝跪下时,却听前方一道微微发颤的嗓音:“等等!”
下意识抬头,她望向声源处,发现开口的竟是太后娘娘,心中不免错愕。
“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云缨一头雾水,因着撞了人,还有些害怕,但太后娘娘发令,她只好站直身子,垂首走过去,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煎熬。
视线已经触及到那金贵的裙角,她的下颌蓦然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抬起。
云缨被迫仰起脸,近距离注视着太后威容,心中惊惶胆怯时,却莫名发现娘娘的眼角有些发红。
不是发怒的神情,浮着皱纹的眼眶甚至带了点湿润。
太后久久注视着她,并未再开口。
没过一会儿,住持便在那名道士的带路下来到此处。
长褂挺括,雪髯飘飘,一派仙风道骨之姿。
先帝在位时,便准允住持不必向任何人行礼,因而此时,他只是抚着长须,唤了声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