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兄弟是女郎——籽不言
时间:2022-05-02 12:52:23

  他转身弯腰,将人拉起,背到了背上。
  天空中渐渐飘起雨丝,顾潜冲着那丝若影若无的炊烟加快脚步,总算赶在暴雨来临前敲开了门。
  “老伯,我们兄弟二人进山游玩,不想却迷了路,能不能借您的地方,借宿一晚?”
  开门的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叟,看了眼人高马大的顾潜,又看了看他背上闭着眼的沈熙,终究开了门。
  “快进来吧,这么大的雨!”
  屋里还有位老妇人,见人进来,忙张罗着腾屋子,听说他们二人一天没吃东西,又连忙去灶房生火。
  一顿忙活之后,屋子总算清静了下来。
  换了老叟衣裳的顾潜看着躺在床上,依旧人事不省的沈熙,再一次皱眉。
  若是这么烧下去,不死也得傻了。
  他看了眼他那巴掌大的脸,以及细长的胳膊,眼里闪过冷色。
  他可不能死!
  要死,也得把东西交出来才行!
  看看那身湿漉漉的短衫,再看看满是泥泞的裤子,他犹豫了一下,到底伸出手去。
  短衫落下,他这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件厚厚的马甲,被水一泡,又硬又重。
  他左右看了下,这才在腋下找到了搭扣,正要解,手却被人拉住。
  他抬头看去,发现沈熙闭着眼,两道剑眉却紧锁着,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灯光下,落下一排黑影。
  他一把拍开他的手,昏死了都不老实!
  被水泡过的扣子胖了一圈,扣眼却小了不少,他解了半天,才堪堪解下一颗来,伸手摸向腰间,佩剑却早已不见踪影。
  他又在屋内看了一圈,只得认命地再去解第二颗。
  足足解了一刻钟,七八个扣子才算解完,他摸了摸自己红肿的指尖,手一掀,裹在胸前马甲便飞到一边。
  顾潜盯着眼前的一幕,脑子却有些空白。
  黑黄的脖子下,却是一片莹白,微微隆起的小山,山顶俏立着两点嫣红。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一阵酥麻从指尖传来,瞬间又从手臂传遍全身,直冲头顶,将他击得清醒。
  竟是,真的!
  他腾地一下起身,直奔屋外。
  听到动静,对门的妇人隔着门帘问,“公子,可是还要热水?”
  他压住乱跳不已的心,稳了稳心神,这才道,“不用,多谢大娘,我,出来透口气。”
  内屋响起老叟低低的声音,随即,再没了动静。
  顾潜站在屋外,心下翻涌。
  他自小便知此生的使命所在,心中除了寻求真相与为父复仇,再没了旁的。
  虽祖母提醒他成亲生子,延绵顾家血脉,可大仇未报,他哪里顾得上儿女情长?
  是以这些年他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也从未有过半分旖旎的想法。
  可想到刚才自己那孟浪的举动,他轻轻呼出口气。
  许是,房里该添人了。
  半晌,他再次转身,重新进了内室。
  一掀帘,抬眼又看到那一片白,脸上一红,忙撇开眼去,伸手将一旁的被子揭起,将人从上到下遮了个严实。
  见头也被遮住,他只得再伸手去拉,指背却不经意碰到了下颌,心念一动,摸了上去。
  他盯着指尖那一点棕黄,再看刚才擦过的地方,同自己料想的没错,白皙依旧。
  果然!
  沈熙又昏睡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三日下午,睁开眼来。
  老妇人见他醒过来,忙高声喊起来,“老头子!人醒了!”
  掀帘进来个干瘦的老叟,见她看过来,也是一脸高兴,“到底年纪轻,几碗药下去就醒了!”
  见沈熙依旧盯着他们打量,老叟立刻解释道,“你别怕,你大哥出去给山上给你挖药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沈熙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哥?
  沈怀旭回来了?
  不对,不会是沈怀旭,那这又是哪门子的大哥?
  正狐疑着,门帘被撩开,一身粗布短衫的顾潜走了进来。
  对上沈熙的目光,顾潜突然有些心虚。
  对方到底是个女子,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醒了,到底该避着点。
  可一想到自己先前的举动,他又觉得没必要了。
  大不了,日后,日后如何,其实,他也说不清,她那样的身份,总不能真将人纳进来吧?
  他胡乱想着,老妇人见他们不说话,只当兄弟俩闹了不愉快,忙开口打圆场,“二哥儿刚醒,怕是不知道,你大哥守了你两天了,给你端茶倒水,担心你一直烧下去,还特意上山去挖药。若不是他,你这病啊,怕是还没这么快好呢!”
  “哎呀,瞧我,老糊涂了,光顾着说话,饭还没做呢,我这就去做饭去!你们好好说说话,他爹,帮我烧把火去!”
  顾潜也想跟着出去,脚尖微动,到底立住了。
  沈熙一听老妇人守了两天的话,立刻警觉起来,被子下的手悄悄地往身上摸去。
  还好,马甲裤子都还在!只要马甲不落,她的心就安稳踏实。
  她转头瞥了眼顾潜,见他虽一身布衣,却干净清爽,再看看自己,昏睡重病,又是一副邋遢模样,肚里火蹭蹭往上跑。
  若不是他莫名其妙地将她拉上马,她哪里会掉水里去!
  若不是为了救他,她又怎么到了这步田地!
  她给他挖药守着,那是该的!
  可一想到自己现下的处境,到底忍住气,“这是什么地方?”
  顾潜也不看她,眼睛盯着对面墙角的蛛网,声音平静,“黑石村,京城东北方向,离京八十里。”
  沈熙微张了嘴,他们顺着河水飘了半日,竟飘出了八十里!
  她忙支起身子,“这是第几天了?”
  “第三日。”
  “我要回京!”
  顾潜回头看去,目光落在她那身短衫上,耳朵立刻红了起来。
  他本想说天色将晚,明日再上路,却不知为何,只吐出一个字来,“好!”
  见他答应的爽快,沈熙却呆了呆。
  这厮河里泡了一趟,脑子进水了么?这么好说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想想他之前明目张胆地掳人,心里一惊,他该不会想趁着没人,将她给宰了吧?
  她的手立刻朝着小腿摸去,幸好,剔骨刀还在!
  她冲他笑了笑,试探道,“说好了,我可是你救命恩人,来来回回七八十回,才把你从水底给捞出来!”
  不想,顾潜听了这话,却不说话,正当她以为他要赖账,就见他微微偏过头,“我知道!”
  沈熙嗝了一声,知道?知道什么?不会连她狠抽了几巴掌的事儿也知道吧?
  不对,他这神情可不像是要下黑手的样子,可怎么看,怎么古怪!
  忽地,她想起自己那句戏言,看了他一眼,见他也正好看过来,却在碰到她的目光后立刻躲开。
  她一个激灵,接着一阵恶寒,不会真是个好男风的吧?想到此,她立刻摆手,“别,别,别报了,你先前救了我一次,就当两清了!”
  她可不想听到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报!她报不了!
  顾潜看她这副模样,想到她说自己不举的话来。顿时气红了脸,却又不好上赶着解释,忍了忍,压低了声问道,“你还想不想替你养母报仇?”
  沈熙嘴角弯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就说这人不正常,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倒吓得她一身冷汗!
  顾潜见她不说话,回头看了一眼,这才道,“我怀疑,汤容以及她父亲汤明泉的死都跟二十年前北蛮那场战事有关。你若想替你养母报仇,不妨与我永安候府合作,早日将幕后操纵之人找出来,将之绳之以法,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她眯了眯眼,二十年前北蛮战事?
  那岂不就是让前世子沈昭惨死的那场战事?
  “永安候府又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可是听说,永安候死前亲口承认自己有愧皇恩,致四万将士白骨他埋,可他也曾放言,自己问心无愧,重来一次,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顾潜转过头来,却不解释,只盯着她的眼睛道,“事关重大,你就不要管了,我只问你,你是如何得知汤容死因有异的?可是她留给了你什么东西?”
  沈熙扯了扯嘴角,“侯爷多虑了,我只是想替养母好好写篇祭文,看看她是否还有什么亲人在世而已,并不曾怀疑过什么。”
  话音落,她像是突然明白过来,转眼泪盈于眶,“侯爷什么意思?我养母,她,她不是上吊自尽的么?”
  顾潜见自己坦诚布公,她却还跟他演戏,不由得大怒,可一对上那双泪盈盈的眼,一口气还没冒出来,就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冤孽!
  他转身,甩帘而出。
  见人出门,沈熙冷哼一声。
  二十年前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有本事他顾潜自己查去!
  查到了,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跟她沈熙可没半点儿关系,更和昌平候府没关系!
  至于二娘她父亲是否有冤,她更不是她该管的事儿!
 
 
第47章 回京
  尽管老夫妻竭力相劝, 两人还是上了路。
  刚出门,迎面一阵冷风掠过,沈熙一个哆嗦。
  她虽退了烧, 可手脚依旧发软, 畏冷怕寒,她犹豫了一瞬,想到候府里的老夫人,到底抬脚。
  不待她迈出去, 身上便是一暖,侧头一看,却是顾潜那件玄色外衫,虽经了水泡雨打热烘, 皱皱巴巴,却依旧触手温滑, 色泽明艳, 带着股熟悉的冷洌清香。
  她暗啧了声, 转头言笑晏晏,“多谢大哥!”
  顾潜看了眼身后的老夫妻, 知她又是做戏, 撇过头去。
  两人一前一后,俱都闭口不谈,就这么深一脚, 浅一脚, 走了一个多时辰, 沈熙终究坚持不住, 扶着棵树,停了下来。
  顾潜在前头又走了几步, 这才发现人没跟上,立刻掉头回来。
  忽明忽暗的月光下,只见她喘着粗气,身上紧紧裹着他的衣裳,发丝却被汗水打湿,紧贴着消瘦的面颊。
  他脚动了动,“还能走吗?得赶紧出这片林子,夜里,不安全。”
  沈熙苦笑,她哪里不知夜里的树林危机四伏,可她实在没了力气,头也昏沉起来。
  她回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话虽这么说,可身后树影重重,树梢晃动间,响起桀桀怪声,她立刻改口,“算了,还是走吧。”
  顾潜看了她一眼,背过身,矮身蹲下,声音依旧清冷,“上来吧。”
  沈熙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正犹豫着,见他不耐烦,忙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爬了上去,“事先声明啊,这是你自愿的啊,可不是我求你的!”
  顾潜被她这一搂一扑,惊得差点儿趴地上去。
  正要发火,忽地,脖子上一阵温热,似乎要灼伤他的脸。接着,鼻尖便被一阵淡淡的草木香包裹,似春风拂面,月照银楼。
  他喉咙一滚,到底什么话也没说。
  沈熙趴在顾潜的背上,紧紧地箍着他脖子,手指却搭上了手腕上的刀片,心中盘算着,一旦对方下手,自己能有几分把握。
  她虽一再提醒自己警醒,可身下的背宽厚温暖,让她不由自主地靠近再贴紧,脑袋也随着稳健的步伐摇摇晃晃,混沌一片,很快便没了意识。
  她睡得酣甜,顾潜却是煎熬。
  那人柔软的身子紧挨着自己,呼出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耳根,渐渐将他全部包裹,脑子里不时闪过那片白。
  他不自觉加快脚步,快一些,再快一些,早点儿回京,就能甩开这包袱了。
  天色由黛转青时,顾潜总算走出了野道,看着前方蜿蜒的小路,松了口气。
  走了一夜,他却丝毫没有困倦,背上的人倒是鼾声不断。
  这人,当真粗野!
  没走几步,迎面飞来一骑,他忙避让到一边,不想那一人一马也放慢了脚步。
  他立刻警觉起来,轻轻拍了拍背上的人。
  沈熙从睡梦中醒来,摸了把脸上的口水,这才反应过来,忙从背上滑了下来。
  顾潜身上一轻,如卸巨石,可随即,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时,对面的人喊道,“在下酒九,可是永安候?”
  顾潜听见声音,默了默,还是高声应道,“正是!”
  谁知,对方听到声音,立刻掉转马头,“侯爷且稍后,在下去去就来!”
  沈熙看了那人的背影,朝顾潜看去,“你认识?”
  顾潜看了她一眼,却不说话。
  沈熙只当他嫌弃,立刻朝旁边让了让。
  远处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转眼,人便到了跟前。
  沈熙看着一身劲装的璞玉蹬马疾驰。在看到顾潜的一刹那,眼里灿若繁星,脸上的焦急不安也顿时变成了重获至宝的欢欣与激动。
  她惊讶地朝顾潜看了一眼,忙又回头看去。
  她看着璞玉翻身下马,朝着他们急跑几步,瞥过自己,先是一惊。
  接着,目光便牢牢锁在她那身衣服上,如同含了一把火,似乎要将那衣裳灼烧殆尽,再看她时,眼里含冰,哪里还是几日前把酒言欢的愚兄。
  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心里的疑窦越来越多,再抬头,璞玉停在一丈开外,目光重新落在了顾潜身上,眼神似怨似憎,面容似悲似苦。
  她这才注意到,一向纤尘不染的璞大掌柜,如今却发髻微散面容憔悴,眼里血丝一片,唇上更是裂开又翘了皮。
  忽然,他向前疾跑几步,冲着顾潜似要将他抱个满怀。
  沈熙连忙朝一旁闪去,眼睛跟着越睁越大,恨不得立刻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这两人,何止认识啊!
  一想到璞玉嘴上喊着跟顾潜势不两立,转头,又为他连夜奔波,憔悴至此,她又莫名有些伤感。
  众生平等,为爱癫狂的,又何止是女人!
  沈熙的一颗心高高提起,顾潜却抬手躬身,高声喊道,“多谢璞掌柜!”
  语气客气有礼,态度恭敬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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