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白芷也凑到马车窗边,顺着月月的手指指向往外看去,就见不远处有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子,脸上还带着血污看不清面貌,那双腿软趴趴的,只能靠双手不停活动,慢慢向前爬行。
看到这一幕,白芷不禁想起昨日傍晚时分吃饭时隔壁桌男子们聊到的事儿,她的脑海中也浮现起了林柏安蛮横无赖的面庞。
这么想着,顿时觉得那张沾满血污的脸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她面色平静,揉了揉女儿的发顶,温声回答道:“那人是因为做了坏事才得此下场,那叫‘罪有应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并不值得同情。”
月月似懂非懂,仰着小脑袋继续问道:“娘,所以那个是坏人?”
“算是吧!”白芷轻叹一声,将女儿搂入怀中。
她想,林柏安因她爹爹病重没有了利用价值,便不顾病中,硬要将退婚一事捅到爹爹面前,致使爹爹气急攻心,病情急剧加重了,最后药石无医,这算是忘恩负义。
与她退亲后,搭上朱家小姐,又四处散播不实谣言,企图毁掉白芷名声,痴心妄想的要纳她为妾,如此做派,乃是品行不端。
入赘朱家,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享受荣华富贵,却没有尽到女婿的孝,也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着实算是烂人一个。
件件桩桩细数下来,林柏安确实算不得好人。
正放飞思绪中,车窗帘子被挑开,萧远把热腾腾的包子递进来,嘱咐道:“还软和着,赶紧吃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好像在喊着什么:“杏娘,是杏娘。”
瞬间,一群人围着一辆马车往这边涌来,萧远回头看了一眼,眉头不禁蹙起,让车夫赶着马车往旁边停靠,让那群人先离开。
两车相交之时,白芷下意识朝外看去,正好对上一双凤眸,那双眼清澈明亮,镶嵌在一位长相清丽的姑娘脸上。
不知为何,白芷的心头顿时涌上一阵熟悉感,很快,那辆马车就离开了。
萧远一个摆手,他们的马车也慢悠悠起步,与方才那辆马车走了相反方向。
车与车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什么也看不到了,那阵熟悉感也消失殆尽。
入城方向的马车里,玄衣公子搂着身旁的小姑娘,低头柔声问道:“杏娘在看什么?”
“看外面的风景,看外面的热闹。”杏娘轻声笑起来,心满意足地倚在男子怀中,回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回想起方才那一抹熟悉,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是她的堂姐,小时候她最羡慕的人。
那时候,杏娘经常听到爹爹私下骂堂姐不识趣,好几个老爷想纳堂姐为妾,堂姐都不愿意,当着荣华富贵不享,偏偏要嫁给山上的怪人。
懵懵懂懂的年岁,杏娘对堂姐甚是羡慕,那时候她就在想,若是自己长大,也能被老爷们看上就好了。
那样就能天天吃肉,也不用下地干活,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后来,爹爹说带她上街玩耍,她很高兴,却不曾想,爹爹另有算计,将她卖给了赌坊,又辗转入了天香楼。
一开始她惶恐不安,哭喊着想要回家,想要娘亲,挨了几顿打后,她变乖了,不敢再反抗。
随后她就惊奇地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她越乖巧好学,天香楼的妈妈对她就越好。
在家时,吃肉是奢望,一年最多能吃一次,可她在天香楼,天天都能吃到。
久而久之,她也忘记了那个糟心的家,适应了在天香楼的日子。
直到前两天及笄,她被当成了货物拍卖,不少人争先哄抢抬价,她看到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一口一个乖女儿。
杏娘心中清楚,从接第一个客人开始,到接越来越多的客人,像楼里其他姐妹那样,这是她逃不掉的宿命,只能坦然面对。
好在峰回路转,她运气好遇上了陈公子,愿意花大价钱帮她赎身,纳她回府做妾。
她想了想,这不就是小时候自己所期盼的未来吗?
陈公子虽然好色花心,后院也有十来个妾室,可杏娘并不在意,只要能入府,能富贵安稳一生就是她的造化了,管他陈公子如何?
“风景和热闹哪有本公子好看?”陈公子用手指勾起杏娘的下巴,俯身亲了下去,心安理得地索取。
……
是日午时初,白芷他们的马车缓缓停在巷子口,一行人看着这青石砖铺成的小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竟是一点没变。”白芷下了马车,不由感慨道。
“是啊,跟俺们上次来一样,还是这么狭窄,这马车进得了巷子却掉不了头,估摸着院子都拐不进去。”孙槐憨笑着说道。
他对这个巷子没什么感觉,所以也无法理解白芷话里的念想,只大拉拉的陈述自己的观点见解。
马车进不去,萧远便敲响了巷口那户人家的门,打算与人商量,暂时将马拴在旁边的树下,等买了新宅子,再放置车马。
“来了,找谁?”开门的是个中年大叔,他一看到门口站着的人,不由愣住,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道:“远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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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杏娘就是之前被三叔卖掉的小妹妹杏花。
今天只有一章节,复工上班了,明晚见
第58章 平静的幸福
“嗯,是我,潘叔五年来,您可还好?”萧远陪着白芷在外几年,整个人越来越和气,问出来的话,也多了一丝熟稔的随意。
“哎呦,还真是你啊!”潘叔有些激动,伸着脖子往萧远身后看去,就见到了一身水绿夏裙的白芷,乐呵呵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没等萧远夫妻回应,转身往院里头走了两步,颇有些激动地喊道:“老婆子,快出来看看,远哥儿和白芷丫头回来了,哎呦,这都五年了,你快点出来。”
喊完了,他又转身回来,看着萧远和白芷,关切地问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问这话时,恰好大婶也从屋里面走出来,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
“嗯,不走了。”白芷笑盈盈地回答。
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街坊邻居还念着他们,关心他们,白芷颇为动容,笑意又加深几许。
她对月月招了招手,柔声说道:“月月快过来,这是你潘爷爷、潘奶奶,快来叫人。”
月月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了自己疯玩的那股劲,斯斯文文地唤到:“爷爷、奶奶好!”
二老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应好。几人又寒暄了一番,夫妻俩才明说用意,打算暂时将马车存放在他们家中。
二老一听,不带犹豫地应下了,爽快道:“嗐,这点小事哪用你们小两口这般郑重,都是街坊邻居,说一声就好嘞。”
从巷口一路往里面走,他们都没有再遇到什么人,最终停在了自己家门口,望着干净整洁的门口石阶,夫妻间四目相对,心口暖融融的。
院门推开,并没有灰尘扑面之感,目光流连入内,庭院整洁,马棚之中的母羊闻声咩咩叫,将那羊下巴靠在矮栅栏上,好奇地望向白芷他们。
“小羊。”月月顿时眼前一亮,三两步跑了过去,把那头羊吓了一大跳,随后她弯了眉眼,笑盈盈问道:“娘,咱们家怎么会有羊?”
“那是你刚出生那会儿买来取羊奶给你喝的,咱们一家人离开时,你爹爹还特意交代了邻居家奶奶,这羊给他家,没想到他们不仅没卖掉,反而还好好养着。”
说完,白芷又往寝屋走去,到了门前,能看到锁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想来是没被打开过的。
白芷掏出帕子,擦了擦,才拿出钥匙将房门打开,意料之中扑了一脸灰,屋内摆设没有丝毫变动,桌子地面,肉眼可见都是灰。
“你先出去,等我跟三弟打扫干净你再进来。”萧远目光在屋内巡视一圈,随后看向白芷,坚决说道。
“嗯。”白芷也不忸怩客套,成亲六年多,她早已习惯了萧远的体贴,自然而然地点头,乖乖跟着萧远走出去了,还不忘对他说道:“婶子他们也太实诚了,羊没要还帮养着,屋里的东西说了需要什么拿什么,他们也没动。”
从寝屋出来,白芷又从卷帘门进到铺子里,发现铺子里的粮食已经全部卖出去了,没有放着长虫,银子也全部存放在柜台抽屉里,只觉得非常意外。
她在铺子里转悠一圈,随后回到院子里,对萧远说道:“萧大哥,我跟老三他们一块打扫吧!你到街上走走,买点东西送到隔壁去。”
“婶子他们可是帮了咱们大忙。”白芷抬手朝铺子门口指了指,萧远立马就意会了。
“这么多年,承蒙他们帮忙打点,是应当有所表示。这样吧!让老三去买,咱们继续打扫。”
“明日回白家村看看,二柱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回来了,后日便在家办一场席面,邀请街坊邻居聚一聚,往后的日子都得在一块生活,重新联络一番感情。”
白芷点点头,看着萧远认真的神情,突然回想起他们刚成亲的时候。
那时候的萧远总是冷着一张脸,然后默默将一切安排好。
这么多年过来,她发现萧远变了很多,脸部线条似乎都跟着柔和下来,不再是硬邦邦的。
也多了许多人情味,说话做事比以前更周全,更顾及周围人的感受,更懂得表达了。
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恩爱契合,相濡以沫。
是夜,萧远请隔壁婶子一家过来一起吃了一顿饭,感谢他们的付出。翌日一早,一家三口连带着老三、老四、老六一起回到白家村。
一行人中有三四个壮汉,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引来不少村民的驻足观望。
得知是白芷夫妻回来,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口耳相传,都道他们夫妻有运道遇上贵人发达了。
更有些脸皮厚的直接找到白二柱家去攀关系,“远哥儿”、“阿芷丫头”称呼一个比一个叫得亲,过分的热情让白芷他们无所适从。
老六孙槐最见不得这种溜须拍马,擅长钻研的老滑头,当即板起脸将人都堵在院门外,砰地一声将门关上,眼不见为净。
回清水镇的第三日,萧远办了一场席面,规模与月月周岁宴一样隆重,大家伙吃好喝好,那股亲切感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这顿饭过后,小镇上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并没有因为多几个人而有所不同。
三日后,萧记粮铺重新开业,爆竹声声引来众多围观者。
开业第一日前十个来客打五折,第二日前十个来客打七折,第三日前十个来客打九折。
消息一传出,一堆人早早到粮铺门口排队,等着粮铺开门,更有甚者直接睡在粮铺门口,就为了抢第一。
热闹过后,一切趋于平稳,时光好似都慢了下来,悠哉悠哉的,平淡中充满了温馨与幸福。
转眼间就到了金秋十月,白芷夫妻俩一觉醒来,就如往日那般,萧远先起来洗簌,随后淘米煮粥,白芷则后起,到隔壁房间照顾女儿起身洗簌。
不知怎的,今日的白芷总是打不起精神,浑身疲惫,吃早饭时也没什么胃口。
“一会儿去白云堂找苏大夫瞧瞧吧!”萧远眉头蹙起,满脸担忧,他还是比较习惯白芷笑眯眯地,朝气蓬勃的样子。
现下的表现,很明显是身体不适,就应该看大夫,免得拖来拖去,越发严重。
“没事,就是有些困乏,我一会儿回房再睡一觉,或许就好了。”白芷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昨夜没休息好。
直到她一觉醒来,吃午饭时忍不住干呕,这才开始重视起来。
回想起当年怀月月时,也是这般反应,白芷心中有了怀疑,萧远也同样有了念头,便不容置疑的对白芷说道:“去找苏大夫看看。”
“嗯。”白芷没有犹豫,倘若当真是怀上了,需要注意的事就多了去了,总该小心些。
事实也的确如他们夫妻俩所猜想的那样,已经两个月了,他们家即将迎来新的家庭成员。
得知此消息后,所有人都很高兴,唯独萧远高兴之余紧绷起神经,似乎一夜之间又恢复了以前的冷脸。
月月更是高兴地满街窜,见谁都说她要做姐姐了。她性子活泼,无拘无束惯了,一点也不拘谨,见谁都能聊上一通,已经成了整个清水镇的团宠,叔叔伯伯,哥哥姐姐,爷爷奶奶都纵着她。
谁让她嘴甜,还懂礼。
次年四月二十,白芷熬到丑时正,终于诞下一子,取名季安,安安正式成为家中一员。
“安安,安安。”
自从有了弟弟,月月就突然转了性,也不出去玩了,天天围在弟弟身边,逗他玩,跟他聊外面的事,催促他快快长大。
安安长到三岁时,就跟着姐姐到处跑,一会儿到这家蹭饭,一会儿又到那家看鸭子,转头又跑到别处听婆婆婶婶聊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事。
每天晚上一家子围坐在饭桌旁用晚饭,听着隔壁邻居各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白芷的内心总觉得很满足。
安安三岁那年的冬天,独身多年的老三老四老六终于要成家了,娶得都是清水镇上的姑娘。
经过几年的相处,大家伙也都了解到他们几个的为人,也知晓他们曾经在京城做官,是了不得的人物,都很佩服他们,愿意将闺女嫁给他们。
婚礼选在同一天办,包下来镇上最大的酒楼,邀请所有亲朋好友到场。
那一日,老六孙槐特意刮掉了他的络腮胡,露出古铜色的面庞。
这是白芷头一回见到孙槐的“真面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五官端正,长相偏刚毅,算是相貌堂堂。
“好看吗?”
白芷正盯着孙槐瞧,萧远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问了一句。
“嗯?”白芷一愣,旋即对上萧远深邃的眼眸,漆黑的瞳孔好似漩涡,只一眼就让人深深陷进去了。
直觉告诉白芷,这眼神很危险。
下一瞬,否认的话脱口而出,白芷摇摇头,非常肯定地道:“不好看,皮肤太黑了,笑起来还有点傻气。”
顿了顿,白芷又继续道:“萧大哥,在我心中你最好看了,旁人又怎能跟你比?比不得,比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