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皇后仪态端方,同李邵仪轻声说:“我去看看清运。”
得了李邵仪准许,她也离席而去。
一到偏殿,就见纪祁迟整个人瘫在地上,李清运正怒不可遏的握拳,赤瞳恨望着纪祁迟。就像要吃人饮血一般,太阳穴处的青筋直爆。
纪宛秋蹙着眉,赫然说。“清运,做什么,他是你表兄。”
李清运拳捏了再捏,都松不开。只是转身,暴怒大喝。
“母后,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会害死我们的。”
整个殿回响了一会。
李清运的靠近纪祁迟那边的腿在抖,看着就像随时要踢过去一般。
纪宛秋看着自己一般都是端正,不急不躁的儿子,突然变成这样,那肯定还是有些事儿的。
稍微一思考,纪宛秋整个人严厉起来。声音略微降低一分,试探性地问。
“祁迟,印政是你的人吗?”
……
纪宛秋整个人神经紧绷。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还好,印政不一样,他是李邵仪准备重点培养的一位太监。可能下一位宫中总管,替安守义的人。
如果一但和他沾上关系,你说没有求储之心,怎么可能。
储君,只有李邵仪可以立,但不能是你主动肖想的。
那下毒谋害的是李邵仪,而非辰王。辰王如果不喝,那就该是李邵仪了!
纪宛秋最不想得到的答案。
在李清运和纪祁迟安静几瞬后还是说了出来。
纪祁迟有些抖缩,白着脸。“是,是我的人。”
纪宛秋强撑着站稳,心神大乱。手抬起,揉着额角。
“是哥哥的吧。”
纪祁迟点点头,“是,是爹的。他以前在边陲救过印政一家。”
印政,因为和安守义一样,揣度圣心一流,所以没有改名字。这是身为太监的一大殊荣。
纪宛秋小作急呼吸,平稳着心神。
想了半响。
“请罪去。”
纪宛秋已经深知,李邵仪已经彻底深怒了。
这事儿不解决,他不会过今日除夕,稍后登城楼与民同乐也不会去。
如果印政被查出来和哥哥有关,那就是家族支撑李清运监视皇上,图谋皇位,随时威胁了陛下的生命。
她哥哥手上还有边陲二十万大军,这是多么大的势力威胁李邵仪的地位啊。
纪祁迟听闻,吓得跪爬到纪宛秋裙下,揪着裙子。
“姑母,不能啊,不能。我会死的。我可是爹唯一的子嗣,姑母,你不能不救我。我下的毒不多,剂量微末,只会晕眩十几日,不会要命的。”
纪宛秋看着裙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哭的一脸呛白,满脸鼻涕眼泪。
纪祁迟是哥哥的独子。
可这牵累的太庞大了。不光是他自己,是清运,更是整个纪家!
毒杀皇上,还在皇上身边安插眼线。
“姑母,我不是故意的……”
纪祁迟扯拽着纪宛秋衣裳,涕泗横流。
“不是故意的什么?”威严的声音横插过来。
纪祁迟一下子愣住,忘记了哭泣。李清运忘记了愤怒,变成了害怕。
只有纪宛秋,内里慌张,却依旧不显山露水。亭亭玉立,缓缓转身,行礼。
一套行姿做的优雅高贵。
“没,祁迟……”
纪祁迟躲在纪皇后身后,偷偷用力拉着她的裙子,不住地摇头。纪宛秋看了一眼,最终想着哥哥,还是呼出一口气。
“祁迟这孩子弄丢了上次你送给清运的一枚玉佩。清运觉着这是丢了父皇的情谊,正在发脾气呢。”
李邵仪仿佛没怎么认真听,身后无一人,神情倦怠,脸色有些灰突突的。
纪宛秋衣袖内指甲硌着掌心,轻声幔问。“印政,如何?”
李清运和纪祁迟听到印政,都不约而同的身体犯僵。
李邵仪走到上座的榻上斜倒半躺,捏着额角。听到了这个名字,异常不悦。
“他一头撞死了。”
……
这个答案让他们几人心里瞬间踏实。死了,就无据可查了。
纪宛秋心里异常开心,却一脸愁容,缓身上前。
形同解语花般,“陛下莫恼,稍后细细盘查即可。还好是辰王殿下喝了这一盅,不然……”
李邵仪闭目,摇摇头。
“你们退下,朕一会儿还要去看看清辰。”
李清运和纪祁迟如同大赦,赶紧忙不迭地退出大殿。
纪宛秋也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若月全程不敢呼吸,杵在那里不敢动弹,一说退下,她也跟着纪皇后退出去。
李邵仪闭目小憩。
脑子里有些不清楚。
今日的事情肯定会去查,但眼下还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去看看。
李邵仪休息了会儿,就起身去了隔壁几所外的偏殿。
一进去,曲是欢便满脸泪痕,一张娇俏似花的脸都有些难看,缓缓走近,直接埋头在李邵仪怀中。
“见宜。”
便细细哭起来。
“辰王如何。”
曲是欢抽抽搭搭回道,“清辰他正服了清毒的药汤,御医们来了七七八八,稍后,稍后便知。”
李邵仪揽着怀里的人,一只手抚慰着她的秀发,都有些凌乱了。
李邵仪心里作想:你倒还是将她作为自己孩子的……
这时候,姚叶博在后面较为尴尬,这是上前还是不上前呢。
最后被李邵仪看见了。便声带疲惫:“上前细说。”
姚叶博目不斜视,佯装自己是个瞎子,模样有些搞笑。
李邵仪绷直的脸可算是缓和了一点,僵硬的嘴角有点点弧度,却不可查。
沉下目光,瞪了他一眼。“好好回话。”
姚叶博叩拜。“辰王已无大碍。只是还在昏迷。”
李邵仪皱眉头,怀里的曲是欢还在矫情。
“还要多久醒来?”
姚叶博道掰着指头低头一算,抬头。
“十日。”
李邵仪沉闷了一会,才怅然道:“我儿子时一过,便是八岁了。”
这话说的含带无尽感慨,听着貌似有些过于感慨。
曲是欢在他怀里仰起小脸,仰望着头看着他,觉着他愈发的威仪了些,深不可测了些。
去叫喊御医们的安守义回来了,此时默不作声的站到李邵仪附近不远处,等候着传召。
门外突然响起微末动静,一阵熟悉得零丁作响,李邵仪搂着曲是欢半偏过身子转过去。
是若月。
还以为是皇后。
若月行礼,恭敬得说。
“陛下,娘娘说时辰到了,该,该与民同乐了。您需要放新年的第一盏祈福灯。”
若月也经历了两场毒杀君王的事件,想着皇上被连下两拨毒,还要去欢庆的场合为百姓祈福……
谓叹到:帝王要忍,常人所不能。
若月说罢,还继续匍匐在地,不敢退。李邵仪听闻,本放松了的面色又难看起来。
长吁一口气。
“稍后。你退吧。”
若月连忙起身,今日心里总带多了慌张,幅度过大,裙摆上的铃铛伶仃得有些杂乱。
引得李邵仪再次调转目光,看了她一眼。若月心惊再屈身,连着步子加快离去。
“是欢,你要一起去嘛?”
这话说的轻柔,和煦,颇含照抚。
曲是欢摇摇头,声线略带疲惫,“我今日不想去。事情太多,辰儿他……”
听到清辰的名字,李邵仪不自觉的朝里面瞟了一眼,清辰身边满是太医,暂时看不到的身影。
想着方才那七窍流血的僵直模样。还有印政自尽护主的模样。李邵仪即是后怕又是恼怒,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已经翻腾大江大河。
李邵仪将曲是欢拍了拍,收紧臂膀,下颚摩擦着她的头顶。
亲昵得说:“乖,朕一会儿就回来陪你们。”
曲是欢在他怀里,小猫一样抚顺,点点头,乖巧的不得了。
李邵仪骤然松开她,掉头出了大殿。
曲是欢突然被松开,殿门一开,风雪朝里头吹了些。冷的她突然哆嗦了一下,心里平静的不起涟漪。
只是淡定的变换了抚顺的模样,一脸面无表情。
机械地说:“枝香,你同我出去走走,我有些晕。”
话音未落,她已经抬着步子走了出去,看着李邵仪被人拥护着,披着大氅步步远去。
待李邵仪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也抬步缓缓走向相反的一处。
殿门才踏出一步,一件狐裘已经上身,还被塞了个暖炉。
耳边起,“娘娘慢行,待奴婢取一把伞来。”
曲是欢双眼空洞,朝前走去。嘴中吐出来的白雾化散在风雪中。
此时,雪下的小了些,只是银银洒洒微末细小。
地上白茫茫一片,一脚下去还有半脚深。
她跟着扯线木偶一样,只晓得缓步朝前行,入目皆不是。
直到枝香近身,将伞撑起来,同行了好一段路。
曲是欢才茫然的道:“枝香,我对她,是不是太狠了?”
枝香不知如何作答。
曲是欢听不到回应,侧首看了两眼枝香。
枝香正在细思,一脸表情正在入定冥想。曲是欢看着她,走了约莫五六步,枝香回过神。
“娘娘也曾经冒着死,冒着纪家存亡救了她一命。”
曲是欢睁着空洞的眼睛,驻足,看向远处无垠的夜幕。
静想。
当年她命大,出生被灌了迷药,怕哭出声音。
紧接着被装进密封的牛皮袋子里,顺着宫内的暗渠出宫,没被闭死,也是不容易的。
又辗转反侧换了好几辆马车打掩护,颠簸去了城北,在难民集生处长大。
除了一位平常的嬷嬷和一位教习先生,她可谓是野性长大的,没人管教。
约莫是皇家遗传,秉性生来大气,自带威严。
只是因为老替着李清辰承接为难,当懂事后,她比一般人老成些。
后来不知道在哪里的三教九流手上,学了些阴险招数,地痞流氓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