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身侧看过去,案上还堆积了许多奏折,一只掉落在案桌旁,染了一块儿朱红色的墨迹。
贺嘉佑见状第一句便是一喝。
极具威严之声,喝的众人皆是跪趴之姿。
呦呦亦然,手上一抖,吓得划了一道血痕,粉色的一条印子在雪颈上突兀的很。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威胁朕?”
但是见着她的手抖出来的粉痕,立马就将音调放低。
语气依旧是恶狠狠的样。
“你这是要做什么!”
呦呦见着正主,该谈的谈,该商量的商量,自然没有必要再用这样的方法‘胁迫’。
她立马将手上的瓷片一扔,衣裳一抖,一派潇洒的模样。
脸上挂着笑,眉宇间却是压低,有事相谈的样子。
“陛下请遣散众人。”
字里行间透着以往的那种沉着冷静,有些郑重其事。
贺嘉佑一看这做派,这腔调就知道她是正儿八经的有事儿。
眉眼下细思一片,片刻间,沉下嗓子,称道:“跟朕进来。”
贺嘉佑迈着步子进了御书房,呦呦随着也跟进去,还带上了殿门。
他知道呦呦狡猾,身上也藏了不少利器,但是半月前她的双臂才脱臼,现在即便是恢复了,也是带伤在身。
故而现在也就是一个纸老虎罢了。
走到案桌旁,端起了一杯一早放好的茶吃了起来,嘴里还叼着一句。
“说吧!”
茶碗一掀,呦呦尽见这茶碗上的玉雕梅花去了。
“今日您与蒋木谋算好让太安公今日暴毙好招护国大将军回都,要将蒋家满门屠戮,可是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就半道抛弃盟友吧。您说,是吗?”
盟友。
蒋木也配?
他这算什么身份,说好听点也就是为国效力罢了。何来这么个称谓抬高他……
着实可笑。
贺嘉佑一口茶喝的都有些呛到了,只觉得‘李清辰’这句话说的十分没有规矩。
他是天子,他要臣子如何,就如何!
用蒋木,那都是抬举。
贺嘉佑冷哼,睥睨了她一眼,便再也没睁眼瞧她。
“你的意思是让我救他。”
他遥想当初在春日猎之时,呦呦曾说过,她会护着蒋木,说如果不是蒋木不愿意离开南息,她都想了他走……
这二人当真是感情甚笃。
贺嘉佑突然凉凉语调,“也不是不可,你该拿什么换呢。来的路上可有想好?”
这个自然。
哪有与帝王打交道,能白占他便宜的。
“南息的主要情报人员和地点给你,不过至于您能抓到几人?那边是您自己的能耐。这可够?”
贺嘉佑当下目光深深的钉在呦呦身上。
“一个蒋木而已,你就将东唐数年心血全部葬送?可有想过后果?”
呦呦脸上冷峻,一点表情也没有,仿若那些人命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是她说出来的一样。
只听见幽幽冷冷的声音说道:
“陛下经天纬地,手眼通天,一早就知道东唐有暗线在南息,一直不发作罢了。
如今他们想要窃取南息国家政治情报,一时间不甚暴露行踪,您出手逮捕全部绞杀,这也是常理之事。既是常理,我需要担什么后果?您说,是与不是?”
贺嘉佑看着呦呦,只想给她鼓个掌,惊赞一番。
这孩子比之李邵仪当真是不逊分毫,有些气魄还年略胜些。
这日后继位,怕是南息之患阿――
目前的皇子礼没有一位能与她比肩!日后怕是……需要一个良臣,或者让她不能放心的人在南息才可!
这是突然想,蒋木或许有这样的几分。
他无根无族,又有掌间计算,如若诚心辅佐,真心为南息,倒不失为一个把控她的好棋子。
贺嘉佑心里又是一阵翻腾。
见呦呦一直盯住着他,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磕磕巴巴应承了。
“好,那你便拿朕的圣旨去……”
贺嘉佑不怕她不回来,因为她中了金丹之毒,还在他的掌心。
却不知道呦呦既会配解药,又已经服用了改良过的解药,将月该换成了季……
短时间内她是不受人控制的。
呦呦想救蒋木,以她的性子非是要完完整整的见上一面才放心。
与其拿了旨再入宫给她看一眼,还不如直接让她去算了,这样她也更加放心。
说着,贺嘉佑就在案桌上取了一纸空白圣旨,提笔便是一道召见蒋木的旨意。
特意让他将藏书阁整理出来一卷送于东唐交好的书册来,能彰显两国情谊的。
这少说也要有个不少时日……
呦呦得了这一道旨,直接叩拜谢过了。
只是她临了出门之际,贺嘉佑突然有些打荒的问了一句。
“李清辰,你母妃回不回来?”
呦呦原本欢愉的步伐卡顿在了门槛上,呦呦也实在不忍心贺嘉佑心上放着这样一个人。
扭转过身子,十分认真的跟她说到。
“她不会来,永远都不会。或许曲艾潼说的没错,她可能都不记得你。”
贺嘉佑颓然的捂住头,慢慢的伏在案桌上,身躯慢慢掩埋在一堆奏折里。
却听闻暴躁而难受的声音。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呦呦见着,心里冷笑连连。嗓子里吐出来的话也是冰凉的。
“她是我母妃啊――陛下,您还是忘了她,她其实真没你想的好,怕是只有你想的那么坏。与其喜欢她,您还是恨她的为好。”
每一个字都是金玉良言,诚恳非常。
贺嘉佑缓缓抬起身子,看着呦呦十分不解。
而呦呦也不在装,索性都是抖开了,更不需要再佯装曲是欢哄着贺嘉佑的。
自然随心所欲,万分嫌恶的说。
“天下最让我恨和讨厌的,莫过于她――”
说罢便直接离去。
掌心里捏紧着圣旨,往宫外奔去。
第120章 最后一次
因为有圣旨的原因,她直接乘着轿子出宫,再坐了马车直接去了淳王府。
蒋木已经先一步离去,回了蒋府……
呦呦连忙架着马车去追,也不知道是不是贺嘉佑给她使绊子,这马车怎么驾都不太快。
呦呦急性,从里头出来就是一脚,将驾车的小太监一脚踹飞,自己扯过缰绳往蒋家奔去。
刚拐入蒋家府邸门前的大道,正见蒋木下了马车,被一位白发老者往里头请,动作十分的不友好。
半拉拽,半强迫。
蒋木本就一身白衣,他们硬是要在他身上强行的还上蒋家的衣裳,还披麻戴孝……
动作粗鲁无礼。
呦呦看着就知道,这样的事情怕是以前常有。
蒋木一个人就像傻了一样站在那里,被人拨弄来拨弄去。
呦呦这心酸的,直接上火!
她挥鞭死死一抽,马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怒气,一下子往前冲去。
快到蒋家门口,已经有下人拉着白灯笼拦路。
蒋家的太安公驾鹤西去,门前这一条道无论是谁过,都该下车行走,上一柱香再离去。
呦呦一见有三五个人拦路,索性也就没捏紧缰绳,直接让马撞过去。
几人顿时摔在地上,有的捂住腿脚,有的捂住胸肺。
还有一人直接被马踏晕,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那老管家不知何人如此猖狂,立马叫了府中侍卫长刀短剑拦路伺候。
直到停了车架,呦呦一手捏着缰绳,立身直站,昂首挺胸看着蒋木。
蒋木回身看去一愣……
呦呦一人独身高马之上,一身鲜红大氅格外耀眼,趁着这张小脸格外精致绝色,言语描绘不尽。
她眼睛勾着,一双冷眸便是能杀人一般。
笑得轻冷。
“陛下召见蒋木。”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既不宣读也不仰慕叩拜,直接朝老管家面前一扔。
‘啪哒’落地。
这圣旨蒋家接过多少回那是数也数不清的,自然是一眼就认得。
眼见着圣旨落在他的面前,吓得立马叩拜,双手摸索着捧起,身子颤颤巍巍的发抖。
呦呦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走到蒋木身边。
抬头看了一眼蒋家的匾额,那书写的十分大气磅礴,却是世族之家才有的浑身气质。
只是,将落――
她知道蒋木才不喜欢那个所谓的爹爹,自然也是不愿意替他尽孝的。
五六十岁才有的蒋木这一老来子,又因是与歌姬而生,十分不齿,从未正眼瞧过这个儿子。
现在若不是他心尖的儿子不在,若不是想杀蒋木,蒋木几时能穿这一身衣裳给太安公烧纸尽孝?
想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呦呦将自己身上鲜红的大氅解开,直接披在了蒋木身上,将他胳膊一拉,就往车上走。
后面追跟着的小太监这才刚刚跑到,立在马车一旁气喘吁吁的。
而老管家却发出:“公子,要不进去上一柱香再去也不迟――”
呦呦听得难受,抬腿便是照胸一脚,踹的老管家翻到在地,圣旨从手中掉落。
她警告到:“拿稳,这是圣旨,你且看看是陛下的事情要紧,还是臣子的事情要紧?”
理也不带理蒋家的诸位,拉着蒋木就走。
她是东唐的太子,南息广陵中人没有不明之人,更何况还是这样的世家大族。
这样的家族里就算是个小厮也认得整个广陵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所以没有人敢拦住她的去路。
一是她的身份,二是这一道圣旨的缘故。
最终老管家是看着蒋木一步一步的离去……
他心里透着恨,突然眼睛里折煞出一道凶光。
就差一步!
贺秉修正坐在偏厅里等着蒋木!今日必定是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的!
偏生这个李清辰来捣乱!恨的是牙牙痒!
可是这也没有办法,谁让她是领着圣旨来的。这也好,也算是能给贺秉修一个交代。
不再连累蒋家便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