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宛秋虚眯着眼,揉着怒,冷冽的说:“你居然敢搜本宫的寑殿?”
敬国夫人深色凌然,漠视,只是咬文嚼字般生硬吐出:“不敢,只是有一小宫女在重华殿外畏首畏尾的超里面东张西望,安守义觉得有怪,抓了上前。先是一言不发,再是求饶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路过。还好安总管发觉事情不简单,一番逼供,这才娓娓道来。”
敬国夫人眼睛一斜,护犊子的架势一起,直直毫不给颜色的发问:“娘娘,可知那婢子是哪座宫殿的何许人也?”
纪皇后看着敬国夫人这番气态,心下有些堵塞。
缓首翘起,直视李邵仪。
李邵仪却不知何时,已经退居帘后,同曲是欢一起调笑怀中婴孩,是不是还能听到李邵仪的笑声传出来。
纪宛秋想到一年前,李邵仪与她儿子那番亲昵模样,却在曲是欢有孕后荡然无存。
李邵仪对她儿子,不在是视为孩儿,而是视为皇子。
亲昵全然无踪,只剩严苛。
纪宛秋眼神晦涩,嗓子哽了一口气,怨气浓厚,萦萦而绕,紧紧将她包裹,显得整个幽怨悲伤。
好一会儿,才目露凶光,傲气凛然,重新回到皇后模样。而不是李邵仪的妻子,怨妇模样。
“罪婢呢?”
安守义四周一关心,铺开眼睑。
“带上来――”
偶有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殿门口,不消半刻,两个太监架着一位婢子出现。
小脸还是清秀的,只是闭目,显然是受了些罪,整张脸略向中间挤。
但观其周身,衣裳也还是烟罗寒纱料子,这到是大手笔,在特定地区可是百金一尺。
不少人侧目望见,纷纷咋舌。宫中品阶低的,家中无人接济的。这样的料子只有宫宴开心了,会往下赏赐些,低阶妃嫔还能得些做身衣裳。
可皇后殿,果真不一般。烟罗寒纱,居然能穿在一位婢子身上。
浅行……
这婢子一进门,纪宛秋就沉下眸子,心里当下开始连贯。
先是姚妈妈叛逃到她这里,走漏重华殿好几个月来走不出的消息。
然后她的殿里就有人做了手脚,消息不胫而走去了曲是欢手上。那么,她的殿里必有内应。
她大哥信中说,已有武功高强者在曲是欢殿中后院大树中埋有铁针,春日旱雷,极易击中,届时着人在其根部做上手脚,算好倾榻的角度和时间。
还有一步杀棋,就是一位稳婆是他的贴心下属,一位武功高强的老妪,生产之时能抢夺曲是欢双生子。
当然,信中可不是这样的。纪宛秋大哥毕竟是边疆大将,谋算起来怎么可能只是抢夺婴孩?
她大哥信中,写的很明白,叫纪宛秋不要再犯浑,爱屋及乌,别再面毒心善。
还要他这个哥哥在不远万里的地方替妹妹筹划,让她独立起来。
不要对方性命,也不能让对方猖狂,欺压到自己头上。任意东西。
纪宛秋从来对曲是欢都无动过杀人之心。只因为她喜欢的李邵仪,李邵仪喜欢曲是欢。
她心中很是不快,身为国母又如何?在李邵仪心里,曲是欢才是他的妻子。
她其实也是这样的愿望。想做李邵仪的妻子,心上人,而不是强取豪夺来的皇后之位。
故,对曲是欢不忍下手。
想着将孩子偷出来,交给皇上,让他看看。
他心爱的女子是如何欺君罔上,将不详带至东唐,且一意孤行的。
料想着怎么都可以治曲是欢个欺君,不顾东唐国运百姓安危,甚至是皇上的安危也不顾忌。
结果呢。
居然曲是欢自己,倒是狠辣,自己对自己下起手来倒是牙也不带咬。
纪宛秋心里终觉得,这样的慈悲让她反倒被将上一军,将自己给拖下水。怕,整个纪家都震一震。
纪宛秋实感难受,闭目呼吸,只觉胸腔稀薄,无法连贯起来,一口有一口无的。
“这位婢子是我殿里的,给进贡的鱼儿喂养饲料。”
纪宛秋已经明白,今日或者说今次的布局已经输了,输在没有曲是欢心狠狠。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一位娇俏可人的女子,虽然说仗着李邵仪的宠爱性情难以捉摸,怎么就能这么狠?
狠到对自己动手,给自己大殿放火,还将从小服侍至今的妈妈,说杀了就杀了。
这般辛辣淡漠且无情的女子。
李邵仪真是一个瞎子,喜欢的居然是一位毒妇。
纪宛秋却不知道,她的哥哥是什么部署。
给她的是劝谏信,给其他人的则是生死信,无后路的送去死。
成与不成皆不可活。
如若此时的纪将军在此,怕是要将纪宛秋给骂死才方休。
身为一国国母,落魄到被后宫一众人当场看着朝堂诰命妇给这样审训。
敬国夫人抬眸,冰冷的继续盘问起来:“娘娘可知,她招了些什么?”
纪宛秋怒目一横,轻哼鼻音。“关我何事?”
她已经不想再坐在居中大殿,被人审问。
自顾自的起身,朝着上头龙座后方向走去若月弯身扶着纪宛秋,一步一步朝上行去。
此时大殿已经安静如无人。
纪宛秋的每一步,踩得是大殿红毯,却也是众人以后的风向前程路。
不光后宫妃嫔如是,前朝沾襟也是一样,都得审视日后风向。
皇后的嫡长子,曲贵妃的爱子。
最后会,立谁为太子今日,大多都可以看看。
纪宛秋缓步,最终停顿到帘前。
里头的人可谓是一家三口,正逗着襁褓里的孩子。
圆润的脸蛋因为刚出生,还绉唧唧,红彤彤,闭着眼睛,只是嘴角笑开了,小舌头抖呀抖,卷呀卷,倒是可爱。
一个英俊潇洒,气宇不凡。原本颇具威严的脸上充满慈爱,充满宠溺。
一个病态娇弱,眸子里横生捻揉着母亲天生自带的母性,环着孩子,依着丈夫,无尽的幸福。
纪宛秋心下难过,宛如一柄尖刀刺入心上,刀刀凌迟。自己的一颗真心怎么就被人扔到脚下碾呢?
面上漠然,透着冰雪一样的寒冷。看似疏远,雪下却裹着一瓮热汤。她如鹰隼一般看着帘后的二人,愈发挺直身姿,端出皇后姿态。
只是掌心,又缓缓用力,修长的指甲刺入,一片血肉翻烂。
她驻足了小会,可能是阴影打在孩子身上,他们才抬起头。
双双微怔。
李邵仪皱了皱眉心,“皇后听完了?自请何罪?”
自请何罪。
纪宛秋听罢只觉气血翻涌,头晕目眩,脚下都快站不稳。
斩钉截铁道:“臣妾无罪。”
李邵仪刚张嘴,话还未说,纪宛秋继续怒道:“臣妾院子里的花需要护着,回宫了。陛下亲听亲判,看看臣妾何罪。直接宣旨到本宫大殿来。”
纪宛秋掉头就走。
一下阶梯,由若月扶着,皇后殿的人均洋洋洒洒得跟上一大片。
就这样走了。
李邵仪这才是真有些怅然,满脸紧绷,眸子里搅和的东西太多。
曲是欢很轻松,不看李邵仪也不看纪宛秋,就用食指逗着孩子的小嘴,浅浅笑着。仿若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主犯’都没了,接下来的审讯就全然无趣。大殿之上都是俯首你看我,我看你。静若无人。
一出殿,纪宛秋还能坚持着走几步,走着走着,忽然纪宛秋浑身力气被抽走了样,整个人趔趄了一下,倒在若月怀里。
“娘娘。”
若月连忙扶好,低喝一声:“都一丈后跟着。”
身后十数人迅速退后一丈,低头不敢相望。
纪宛秋神情恍若,犹如死灰。
若月满心满眼的心疼,泪含满眶,有些嘶哑的唤着:“娘娘……”
纪宛秋半响没说话,只是稍稍挣扎着朝前走。
一直走出离这个殿较远的地方,才匆匆找着一座湖上亭子坐下来。
除了若月,其余婢子都跟随在亭外就停下来,静候传唤。
入目皆是红墙。
此时风吹起来,湖面打起鳞鳞细浪。
纪宛秋支着头,闭目,脸上一丝情绪都没有,呼吸若有若无似得,整个人静谧的很。
若月唤人上前,递了一件细鹅羽斗篷,绞着金线绣了团花无数。刚给纪宛秋披上,她却动了,抬起一直素手给格挡开。自己继续支着头闭目,冥思什么。
突然一阵,纪宛秋眼忽然睫毛剧烈抖动,整个人也颤起来。
若月察觉情形不对,轻声唤起:“娘娘?”
若月连喊几声,纪宛秋才轻轻动了动身子。
睁开还未聚焦的双眸,樱桃半开,茫然道:“怎么?”
若月被惊得细密的汗都在背上爬满。
看着纪皇后动了,她的语气神情皆是不解昏眩,有些恍然,眼神失焦。
当下轻声缓语细说道:“娘娘,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紧接着纪宛秋又是半响出神,才轻轻笑起来,跟没事儿人一样。
若月瞪大眼睛,暗道不好。莫不是喜欢皇上过头了?现下伤心有些错乱不成。
声音清淡低低唤了声。“若月。”
“奴在。”
纪宛秋突然亲昵得将若月拉倒身边坐起来,握着她的手。
“皇上今日只是做做样子,随他。
只是……再做样子给前朝后宫看,他对曲是欢也是有几分真心。这是本宫真真的比不过的。”
此处纪宛秋一叹,也听不出是惋惜呢还是嫉妒。若月却不解,怎的突然说这些了。
纪宛秋接着道。“本宫执掌凤印,今日即便定下我的泼天罪行。
我依旧是皇后,只要我爹爹和大哥还在朝中,我定当安然无恙。”
“曲是欢做这么多,不过就是保她的双胎罢了。算算时辰,另一个孩子应该出宫了……”
此话纪宛秋说的风轻云淡,如此大的把柄她说的也满不在乎。
如若真的捏住了,曲是欢算是在后宫就嚣张不起来了,以后都须仰人鼻息。
纪宛秋看这若月静静得听着,面上愁容难解,便知道若月想什么。
纪宛秋横插道:“婴孩无辜。这也是我未做完哥哥的谋算的原因。
因为如果抱出来了,曲是欢是落不着好,连着曲家也会跌宕三分。
但是,这个孩子必定惨死。本宫也为人母,稚子何辜?你看,那么狠绝的曲是欢,不也千方百计的将计就计将我顶上去救她的孩子吗?只是,她对其它人是真狠。”
纪宛秋想到去被问责之前,若月禀报,所有稳婆死尽了,连带姚妈妈,还有陈御医,她的妹婿陈御医都没放过。
简直是六亲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