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买过松江布,左手边这家香铺,沈琼英在这里为顾希言买过松木香,至于前面那家书铺,二人就更熟悉了,顾希言经常领着沈琼英来这里淘宋版书,那本被沈琼英视至宝的《吴氏中馈录》,便是在这里寻到的。
二人折入成贤街西面的一条巷子内。顾希言走路一向很快,此时为了照顾沈琼英的行速,特地放慢了脚步。沈琼英望向前方他高大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这些年自己一步步走来很是艰难,但并不曾后悔,只是有时觉得累和孤单,要不要将一切都告诉他,要不要卸下一直压在心里的大石呢?
沈琼英忽然觉得心乱如麻,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到前面那个巷口,如果步数正好超过一百步,便告诉他吧。
她低下头,专注数着步数,远远听到巷内有马车驰过,马鸣萧萧,马蹄声声,渐渐又去得远了,巷子便又回归寂静。两旁的店铺挂起了灯笼,昏黄的一点光将顾希言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眼看就要到巷口了,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沈琼英正紧张地数着,却见前面的顾希言突然停下脚步,回首问道:“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沈琼英内心一惊,百转千回后终是开口道:“顾哥哥,张侍郎不是我害死的。”
有多少年,沈琼英没有叫过自己顾哥哥了,顾希言内心一动,默默凝视沈琼英片刻,沉声道:“我知道不是你。”
沈琼英眼圈微红:“究竟是谁杀害了张侍郎,我心中也没有头绪,这是实话。”
顾希言沉默片刻道:“我信你。”
沈琼英迟疑片刻道:“顾哥哥真的信我?坊间那些传言......”
顾希言打断她的话,低声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任职地方多年,也处理了一些离奇的案子,自认也算识人。尽管时隔多年,你本质还是未变,自是不会知法犯法,做此损人不利己之事。”
沈琼英内心一热,忽然有很多话要对他说,思量片刻终道:“也许你听了会笑话我,我时常在想,若是能回到十多年前就好了。那时爹爹生意还很顺利,母亲、杨姨也在,弟弟和你一直陪着我,大家天天都无忧无虑的,可为什么偏偏回不去了呢?”
顾希言看向她的目光越发柔和:“我不会笑话你。只是逝者已矣,人终究还是要向前看的,只要活着,就肯定会有希望,不是嘛?”
沈琼英面色一黯,淡淡道:“但愿吧。”她避开了顾希言的目光,径自向前走去,这回换成顾希言跟在她身后。这一带巷子里尽是深宅大院,高墙上爬满了青青的藤。金陵不比北京苦寒,即使在冬天,草木也没有完全凋零,依旧是润泽的,青碧的,充满了勃勃生机。
沈琼英突然开口道:“巷口到了,醉仙楼就在南边不远处,谢谢你送我,告辞了。”
出了这个巷子便来到金陵最繁华的聚宝门一带,市井的喧嚣扑面而来,顾希言愣了一下,无端觉得路边的灯光有些刺眼,脱口道:“你等一下。”
第29章 面茶+危局
沈琼英回首看向顾希言。
顾希言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真凶,不会冤枉无辜,也不会放过有罪之人。所以你也不要灰心, 心无旁骛做好眼前的事吧。”
沈琼英露出笑容:“好, 我也信你。”
第二天上午, 应天府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说是掌握了张侍郎一案的重要证据, 指名要见应天府推官江文仲。
临近年关, 应天府一连接到好几个案子, 江文仲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那人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 才被带到他面前。
来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神情似有些仓皇,见到江文仲便叩下头去:“小的张文亮见过老爷。”
江文仲眉头微皱:“你且起来, 你是什么人, 你说有张侍郎一案的重要证据,究竟是什么证据?”
张文亮起身后,颤声道:“小的前不久曾在醉仙楼做过跑堂, 后来因醉仙楼生意不好, 便去了轻烟楼当伙计。张侍郎去世那晚曾在醉仙楼用晚餐, 那时小的正好也在,亲眼见张侍郎与沈掌柜起了争执。”
江文仲这才留意看了张文亮一眼,沉声道:“你是说,张侍郎与沈掌柜起了争执?”
“正是。”张文亮受到鼓励,开始详细描述当晚的情形:“那晚张侍郎是在西楼的一间小阁子里单独用餐,是沈掌柜亲自出面接待的,直到戊时初才离去。他们二人一直在阁子里密谈, 还是小的去送菜时,在门外听到他们在低声争执。”
江文仲随即问:“你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我只隐约听到了一部分。只记得张侍郎斥责沈掌柜不知好歹、不识抬举,说自己这些日子已经焦头烂额了,沈掌柜竟然不能体谅。”
江文仲皱眉:“那你可曾听见沈掌柜说了什么?”
张文亮迟疑片刻,终是咬牙道:“沈掌柜说,像张侍郎这样的人,早晚要遭报应的,她等着看张侍郎的结果。”
张文亮见江文仲只是沉吟,索性心一横道:“老爷,小的所言句句是实,绝不敢有半点欺瞒。如此看来,沈掌柜似是与张侍郎积怨已久,她还诅咒张侍郎早晚要遭报应,很可能是她气急之下杀害了张侍郎,毕竟最毒妇人心呀。”
江文仲沉吟道:“现在没有证据,不可胡乱推测。你且回去,此事也不要告诉旁人,以防打草惊蛇,等我禀告了长官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