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笑了笑:“你吃就好,我不大喜欢这些北方的食物。”
沈琼英不禁为他感到遗憾:“北方的食物也很好吃呀,尤其是冬天,烧羊肉、爆羊肚、烫面饺子,吃下去全身都会暖和起来。”
谢临笑笑道:“我说不过你。对了,我今天来,是有事情特地要和你商量。”
“何事?”沈琼英随即问。
谢临看了看沈琼英的脸色,迟疑片刻终是下定决心道:“我看醉仙楼还是先停业一个月吧。”
第30章 游湖惊变
“为什么?”沈琼英随即道:“此时停业不正好显得我们心虚?再说醉仙楼我经营多年, 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规模,也不好说停业就停业啊。”
“你先别着急。”谢临安抚道:“你不是也曾说过,东楼有些破旧,想要翻新一下吗?横竖醉仙楼最近生意不大好, 借停业这一个月时间, 把东楼整修一下, 岂不一举两得?”
“可是......”沈琼英还在犹豫:“一些老主顾已经习惯在醉仙楼用餐兼宴请宾客了, 若停业一个月, 他们会不会从此后不再选择醉仙楼。”
看着一向办事老练的沈琼英此时变得顾虑重重, 谢临笑笑道:“英英, 你应该对自己的厨艺更自信一点, 醉仙楼的地位不会被轻易取代的,更何况......”他压低了声音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如今官府急着了结张侍郎一案, 你无意间被卷了进去, 现在醉仙楼处于风口浪尖,暂时避避风头也好。你这段日子疲于应付,也正好给自己放个假。”
沈琼英沉默片刻, 开口道:“谢表哥的意思我明白了, 容我再想想好不好?”
停业一个月并非小事, 谢临也知道醉仙楼对于沈琼英的意义非常,随即道:“也好,不过要快一些,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当天夜里,沈琼英又做了同样的梦。
依稀间,她似乎又回到了沈家位于南台巷的老宅,因为长年无人照料, 宅院已经破败不堪,昔日的后园已经长满杂草,池塘也已经干涸,亭台楼阁内灰尘密布,结满蛛网。
她恍惚觉得自己有事情要去书房找父亲沈德清,却又迷路了,想要打听四周空无一人,她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走了很久,才来到一处空旷的院落。
与四周的荒凉景色不同,这处院落里的花草树木像是有人打理过,很是干净整齐。沈琼英见到院落正中挂着“静心斋”的匾额,恍然意识这里正是沈德清的书房。
沈琼英走上前推开门,内里的陈设似乎和十多年前并无不同,她信步来到西面的房间,赫然发现当中的紫檀木书案上摆着沈德清的遗像,与平日儒雅的形象不同,像中他双目通红,似是要滴出血来。
沈琼英突然心跳加速,觉得胸口钝钝的痛,她想要张口问父亲,却发现在在这里发声是很困难的事。她拼命挣扎,猛然惊醒,才发现又是一场幻梦。
窗外淅淅沥沥,似是又下起了雨,檐溜的积水滴在石阶上的瓷花盆上叮当作响,沈琼英横竖睡不着,思绪又回到九年前的夏日。
那时沈琼英已经和父母小弟一起来扬州投奔母舅谢兆。谢家本来豪富,也不介意多几口人吃饭,何况沈德清还有不少折变田地房屋的银子未用完,日子过得倒也不太拮据。
只是沈德清风光了半世,如今落到这般光景,心中未免悔恨怨痛。昔日他擅书画、喜音律、爱交友,如今这些爱好一概抛弃,天天饮酒消愁,日日泡在醉乡里。为此母亲谢小鸾经常和他争执。
舅父谢兆本是厚道人,见妹婿如此消沉,以为他只是做生意受了挫折一时想不开,也曾苦劝几次,实是指望他振作起来东山再起,谁知沈德清完全听不进去,日后还是照旧。日子一长,谢兆也只得随他去了。
后来沈德清得了一场大病,请医寻药、呼奴使婢,足足忙乱了两个月方好。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日子久了,舅母便有些微词,连带谢府上下都不大待见沈德清。
也就在那时,沈琼英和沈均益在谢府越发小心谨慎,不敢多说一句话,亦不敢多走一步路,生恐被舅母和诸位表姐表妹嫌恶。
那年七月的一天,父亲沈德清早早便出门了,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沈琼英问谢小鸾,才知道是父亲金陵的旧友来探望,他们相约一起去游瘦西湖。
谢小鸾笑对沈琼英道:“很久没见到你父亲笑得那么开心了,他时常出去会会朋友也好,有人劝劝他,倒也可以排愁遣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日日买醉了。”
沈琼英亦认同母亲的话:“正是,父亲是聪明人,多出去会会那些做生意的世叔世伯,也许能振作起来重整旗鼓呢。”
事实证明那只是沈琼英和谢小鸾的奢望罢了。那天下午,沈琼英正在午睡,忽听得外院一阵喧闹声,出门一打听方知道,是沈德清与旧友游湖时不慎落了水,救上来人已经昏迷了,谢府上下正忙着请大夫。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还是谢兆出面请了金陵最有名的郎中来诊治,当下让沈德清头朝下,使劲拍出了胸中的水,又扎了几针,沈德清方悠悠醒来,却露出了下世的光景。
那郎中叹了口气道:“救得太晚了,肺里进了水。我亦无十分把握,留下几张方子,你们照方煎药,若好了是造化,若不好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谢小鸾当即痛哭,沈琼英、沈均益亦嚎泣不止,谢兆看妹妹一家人实在可怜,便求道:“还请阁下用心诊治,倘有一线之明,诊金什么的都好说。可怜我妹妹、外甥、外甥女都指望他过日子呢。”
郎中摇摇头道:“我该用的手段都用了,如今留下也无益,看天意吧,这也无非是各人的命罢了。”
言毕也不顾众人挽留,径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