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众人皆惊。韩沐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而李公弼一脸不可置信:“你又胡说,石灰怎么可能导致张侍郎死亡?”
顾希言轻轻一笑,反问李公弼:“府尹竟然没听说过石灰罨死法吗?”
李公弼一时愣在那里。
趁李公弼发愣的功夫,顾希言沉声解释道:“石灰罨死法是最不易露痕迹的杀人法, 《洗冤录》不曾记载, 便是有经验的仵作也大多不知。其方法先以缸、桶贮水, 放入石灰搅拌, 然后将被杀者头部按入水中, 不到半炷香时间便可死亡。将尸体用清水洗净, 看上去仅脸色白中透黄, 与寻常病死无异。”
方夫人忙道:“顾府丞, 你的意思是说老爷便是死于石灰罨死法?”
“正是。”顾希言笃定道:“张侍郎尸体白中透黄,正与此法相符,此是其一;在他的头骨内也发现了石灰, 此是其二。”
“那么其三呢?”李公弼随即问道。
顾希言扫了李公弼一眼, 冷笑道:“这其三嘛,张侍郎尸体发现现场附近有一口水井,我在井底也发现了生石灰。还发现了凶手作案用的水缸。事到如今, 张侍郎的死因府尹应该清楚了吧。”
李公弼彻底无话, 面色灰败。
张侍郎府外, 春兰劝一直等待的沈琼英:“姐姐不必太过担心。顾府丞一直没从张府出来,说明验尸还没结束,事情还会有转机的。”
沈琼英沉默片刻道:“你说的没错,顾哥哥自小谨慎,没找到万全之策,他是不会这么冒险的。”
话虽这样说,沈琼英却一直用脚尖轻轻划地, 这是她紧张时不自觉的做法。
不知过了多久,却见周围看热闹的人又开始激动起来,纷纷议论道:“张侍郎的死因查明了,是死于石灰之毒,顾府丞亲自在张侍郎的头骨里找到了石灰,这杀人方法也真够匪夷所思的。顾府丞真厉害,这都能查出来。”
沈琼英此时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突然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站的久腿都麻了,春兰也露出笑容道:“姐姐说的果然没错,顾府丞不会打无准备之仗的。”
说话之间,应天府众人已是走出了张府大门,李公弼悻悻的不发一言,与之形成强烈对此的是韩沐,笑得灿烂极了,唯有顾希言面色还是如常。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自觉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纷纷指着顾希言小声议论:“没想到顾府丞这么年轻,办案就这么厉害。”
“你还没听说嘛?顾府丞十九岁便高中探花了,不光会查案,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呢。”
对于众人的议论,顾希言恍若未闻,低声向一旁地韩沐说了句话,径直向沈琼英走过去。
顾希言示意春兰在一旁稍等,一把拉起沈琼英的手,将她领入旁边一处冷僻的巷子,沉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琼英轻轻把手挣开,脸一红道:“没什么,我只是买菜正好路过,听说了你的事儿,出于好奇就等了等。”
顾希言沉默片刻问:“你不放心我?”
沈琼英脸越发红了,嘴硬道:“你自小便是有主意的,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我有什么不放心。”
顾希言凝视沈琼英片刻,忽问道:“你冷不冷?”
沈琼英连忙否认:“都过了六九了,怎么会冷?”
顾希言不由分说将自己手炉塞给她:“手这么凉,怎么会不冷。”
沈琼英愣了一下,见顾希言的意思很坚决,只好将手炉接过来,她觉得这情形有些尴尬,低声道:“顾哥哥,春兰还等着我呢,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顾希言叫住她沉声道:“旁人都觉得我是谨慎稳妥的人,殊不知我有时也会冲动。”
沈琼英内心一动,停下脚步望向他。
顾希言自失一笑道:“世人皆谓我处事周全,算无遗策,可这并不代表我总是这样。一件事只要我觉得值得,不管成败与否,我都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就比如今天重新验尸,我并没有十成的把握,我可我知道,我必须这样做。”
沈琼英看了他一眼,怅然一笑道:“我知道,顾哥哥和我一样是执着的人。认定一件事情,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的。这对于我们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沈琼英见顾希言愣愣的,沉声道:“时间不早了,我真要走了。”
顾希言望着沈琼英的背影陷入沉思。
当天晚上,顾希言和韩沐来到位于三山街的玉华楼,在二楼找了个僻静阁子坐下。跑堂笑问道:“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小店南北肴馔应有尽有。”
跑堂倒也不是说大话,玉华楼亦是金陵八大楼之一,饮馔精细远近闻名,特别是薄皮大馅的灌汤包子堪称一绝。但不会吃的人会闹笑话,因为包子里的汁水特别多,若心急一口咬下去,一胞油汤会烫坏舌头,而且汤汁也会溅得到处都是。
顾希言也算这里的老主顾了,也不用看菜牌,随意道:“便是两屉灌汤包子,核桃腰和乌鱼蛋汤吧,包子和菜一起上,要快一些,我们赶时间。”
“好咧。”跑堂笑着答应:“顾老爷不用费心,腰子小的会特地叮嘱厨子炸嫩一点,乌鱼蛋汤会多放胡椒,要不怎么说是老主顾呢。”
灌汤包子很快便上了桌。蒸熟的包子雪白晶莹,皮子很薄接近透明,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流动的汤汁,上面的褶皱小巧匀称,仿佛一朵朵怒放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