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小食光——果酱果酱
时间:2022-05-05 08:16:14

  沈琼英听说顾希言、韩沐指名要吃自己做的酒蒸刀鱼,倒也不敢怠慢。她取了四条细长的江刀,从鱼的头部捏住鱼鳃,连鱼肚一起迅速拉出,漂净沥干后,取两条刀鱼撒适量盐腌制,再抹上一层猪油,撒入少许葱花、姜末,间隔放上火腿片和笋片,最后再浇上一大勺金华酒,便可以上锅蒸了。

  因为清明前的刀鱼非常嫩,所以只需上笼屉蒸小半炷香的时间即可,迟一分鱼肉就老了。

  剩下的两条江刀,沈琼英想用来做刀鱼荠菜馄饨和焦炸鱼骨。刀鱼的刺很细,去骨是极考验刀工的,但这对于沈琼英来说不算难事。她以庖丁解牛之势片下净肉后,将其剁碎再搅成细腻的鱼泥,混入葱末、姜汁和切碎的荠菜、猪肉泥,加少许盐做成馄饨馅,那一厢柳聪、春兰已经将馄饨皮擀好,很快将包成了一个个模样俏式的大馄饨。

  将馄饨下入沸腾的鸡骨汤中,中间点几次冷水,待馄饨皮透明浮到水面后,便可以捞出盛碗了。

  剔下来的鱼头连着脊椎大骨也不能浪费,沈琼英起锅倒入素油,当油温有六七成热时,将鱼骨下油锅炸制,定型之后捞出,待油温升高时,再下锅炸一遍,刚刚炸好的鱼骨色泽金黄、香气诱人,最适合蘸花椒盐吃。

  这几样菜甫一上桌,韩沐眼前当即一亮,蒸好的刀鱼细长、银白,鱼鳞清蒸后变成一层薄薄的鱼油,使得鱼身散发出晶莹的光泽,配上嫩绿的葱花、嫩黄的笋片、深红的火腿,看上去绝非凡品。

  韩沐随即对顾希言道:“赶紧先吃酒蒸刀鱼,凉了鱼刺就不好剔除了,味道也会大打折扣。”

  不用韩沐嘱咐,顾希言已经夹起一条江刀入口细吮,先吸鱼头,鲜美至极,回味绵长,再抿鱼肉,细腻爽滑,腴而不腻,几乎不用咀嚼便在口中化掉了,那滋味别提有多美妙了。不大一会儿功夫,顾希言已经将鱼肉吃净,只留下了脊椎大骨。

  这时韩沐也把自己那条刀鱼吃完了,与其说是吃鱼,不如说是吸来得贴切,金华酒的醇厚与江刀的鲜嫩完美融合,形成了极为清鲜的滋味,让他欲罢不能,不由感慨道:“芼以薑桂椒,未熟香浮鼻。这清明前江刀的滋味果然名不虚传,真是鲜呐。”

  韩沐发现刀鱼上的笋片也非常好吃,它默默吸收了鱼肉的鲜、猪油的润和火腿的腴,咀嚼起来爽脆鲜美,回味无穷。

  顾希言吃饭速度极快,韩沐还在吃笋片和火腿,他已经在品尝那道炸鱼骨了,酥脆、鲜香,配上麻爽的花椒盐,下酒最适合。

  仅仅吃鱼肉当然填不饱肚子,顾希言随即把目光投向那道刀鱼荠菜馄饨。那馄饨个头不小,透过透明的外皮,依稀可以看见里面嫩绿的荠菜和洁白的鱼肉,汤上点缀着碧绿的葱花、嫩黄的蛋皮,闻上去香气袭人。

  舀一个馄饨送入口中,浓郁的汤汁随即在舌尖爆开,刀鱼肉细腻、鲜嫩,荠菜清香、淡雅,二者搭配在一起异常鲜爽,而猪肉香腴、丰美,让馅料口感更丰盈,让人忍不住一个接一个品尝下去。

  馄饨汤清鲜橙润,绝无渣滓,同样很好喝,二人吃完了馄饨,又把汤喝光,不由满足地叹了口气。

  用完了刀鱼做主角的午餐,韩沐想起叶芜的嘱咐,轻咳一声道:“伯约,你可别嫌我多管闲事。我看你和沈掌柜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如今你对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别误会啊,我就是觉得你们现在这样不尴不尬,也挺可惜的。”

  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讨论这样私密的事,韩沐有些不好意思,是硬着头皮才说出这番话。

  顾希言沉默片刻道:“其实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顾希言遇事一向沉稳果决,甚少有这样踟蹰犹豫的时候,韩沐不由大为诧异。

  顾希言的思绪又回到十一年前。那一年他春闱高中探花,从京中返回金陵后,匆匆见了沈琼英一面,第二天便去扬州拜访坐师去了。

  即使金陵距扬州距离很近,走水路一去一来也需要好几天的时间,加之坐师得知自己的得意门生中了探花十分欣喜,呼朋唤友拉着顾希言痛饮了两天,等到他再次回到金陵已经是七八天后了。

  彼时顾希言正春风得意,原想着就势向沈家提亲,金榜提名后紧接着洞房花烛之喜,人生也算是十分圆满,谁知他再次来到沈家,早已人去楼空。

  顾希言震惊之余忙向邻舍打听,就住在沈家旁边的柳翰林诧异道:“顾探花竟然不知道吗?沈家贩盐这两年年年亏空,欠下一笔巨款无法偿还,已经将宅院抵出去了。如今举家前往扬州投亲靠友去了。”

  顾希言闻言大惊,沈家竟然已经沦落到如此田地,自己之前只顾着读书应考,竟看不出一点端倪。他回想前几日酒后见到沈琼英的情形,果然觉出了不少异样,不由深深懊悔自己的迟钝。

  一晃十一年过去了,当年的彷徨与追悔仍是那样刻苦铭心,顾希言与韩沐告别之后,且不忙着回应天府衙,信步穿过来宾街市,来到长干里一带。

  长干里自春秋时期便已是人烟稠密之地,国朝更是繁盛。这里地势较高,雨花台陈于前,秦淮河卫其后,大江护其西,风景绝佳。

  顾  希言算是半个金陵人,对长干里再熟悉不过,春天的长干里极美,垂杨蘸水,烟草铺堤,又是一年好光景。

  顾希言却想起少时和沈琼英一起逛长干里大市的情形。

  那一年沈琼英才十岁,因为不常出门,眼睛里全是好奇,她拉着顾希言的衣袖好奇地问:“顾哥哥,此处为什么叫长干里呀?长干这两个字好奇怪。”

  顾希言比沈琼英年长两岁,近来读书颇有心得,随即解释道:“春秋时越国范蟸在此筑城,屯兵扎营,后人称作越城,别称长干城,这便是长干里的由来了。”

  “原来是这样呀。”沈琼英看向顾希言满脸佩服:“顾哥哥懂得真多。”

  顾希言便有些得意,接着道:“长干里自古便是金陵最繁华的地方。历代文人墨客皆不乏吟咏。逆浪故相邀,菱舟不怕摇。妾家扬子住,便弄广陵潮。这一首南朝乐府诗,说的就是长干里的景色。”

  “这说的是船家女的生活吗?真有趣。”

  “正是。”顾希言笑道:“另外还有一首更有名的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说的也是长干里。”

  “啊,我想起来了。”沈琼英有些兴奋:“这是李太白的诗,我听夫子念过,顾哥哥,这便是青梅竹马的由来吗?”

  顾希言颇为自得,拍拍沈琼英的脑袋道:“还算孺子可教。回头我再细细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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