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英眉头微颦,呼吸也变得急促,像是又做了什么噩梦一般。
顾希言一愣,只觉得心中涩涩地疼, 他犹豫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心很烫,也很软。
顾希言低下头去,轻轻唤道:“英英,别怕。”
沈琼英眉头稍展,随即紧紧握住他的手,含糊地喊了声:“顾哥哥。”
顾希言身子一颤,刚要说些什么。却见沈琼英转过身去,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似是又睡熟了。
顾希言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内心甜蜜又忧伤。
沈琼英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她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那一天春光明媚,她和父母、小弟约好去玄武湖荡舟。像往常一样,她提前准备好各样食材,还带了风炉、锅铲、碗碟等一应厨具,打算在船上做一顿丰盛的午餐。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行至湖中央时,狂风乍起,雨点紧密地落下来,他们的船剧烈地抖动起来,眼看就要倾覆。沈琼英害怕极了,她上前紧紧抓住沈德清的手,喊道:“爹爹,我们回去吧。”
沈德清还来不及回答她,一个巨浪打来,将他和谢小鸾都卷进了湖中,沈琼英大惊之下和小弟一起想要伸手去捞,却那里还有父母的影子?
小弟忍不住失声痛哭,这时又一个巨浪打来,小弟眼看着站立不稳,沈琼英急呼道:“小心!”
正在惊惶间,有人握住了她的手,那双手温暖干燥又有力量,她心中的恐惧渐渐被驱散,一时间狂风暴雨皆消失不见,她恍惚又回到了沈家位于南台巷的老宅。不同于历次噩梦中的衰败荒凉,这座宅院维护得很好,一应陈设一如往昔。沈琼英凭着记忆来到自己当初的闺房,倒在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沈琼英听到了窗外的鸟啼声,一夜的风雨终于过去,日光透过帘幕照进来。已是仲春时节,外面的樱花开得正好,正是金陵最美的时光。
这一觉睡得太沉,沈琼英揉了揉脑袋,撑起身子问道:“春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春兰听到动静走进卧房:“姐姐总算醒了,你睡了足足有六个时辰,现在已是辰时一刻了。”
春兰上前摸了摸沈琼英的额头,露出笑容道:“太好了,姐姐已经不烧了。柳姐姐正在煎药,姐姐再喝上几剂,去了病根就都好了。”
沈琼英一眼看到了榻上那包点心,随口问道:“这点心是谁买来的?”
春兰笑了:“顾府丞昨晚来看姐姐了。特地给姐姐带了吴记糕饼铺的点心,他家的百果糕可好吃呢。”
沈琼英愣了一下又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顾府丞大概的亥时来的吧,那是我在后厨准备今早的食材,是柳姐姐告诉我的。他帮着照顾姐姐来着,一直到后半夜才离开,顾府丞真是个好人。”
沈琼英内心涩涩的,随手打开那包点心,一片片百果糕晶莹剔透,干果和蜜饯的清香扑面而来。
她正要拿起一片尝一尝,一旁春兰忙劝道:“姐姐的病刚好,这百果糕不易克化,还是改日再吃吧。”
沈琼英笑了笑:“我就尝一口好了。”
百果糕一口咬下,是浓郁的核桃香和芝麻香,混上糯米和白糖,口感细腻香滑。吴记糕饼铺制作百果糕选用的蜜饯也是有讲究的,只用蜜冬瓜和葡萄干两样,入口是冬瓜淡淡的清香与葡萄恰到好处的酸,所以一点也不觉得腻。
沈琼英自小便以厨艺闻名,可是有一样点心她确始终做不好,那就是百果糕。
于饮食一道,沈琼英是向来不服输的,她尝试挑战做百果糕很多次,顾希言和沈均益也被迫吃了很多次。
有一回沈琼英照例将自己做的百果糕给沈均益品尝,沈均益只吃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阿姐,你放过我吧。这百果糕蜜饯放得太多了,喧宾夺主不必说,而且掉渣掉得厉害,你以后还是别再难为自己了,放弃挑战这道点心吧。”
沈琼英随手锤了小弟一下,又不甘心地问一旁的顾希言:“顾哥哥觉得味道怎么样?”
与聒噪的沈均益相比,顾希言就显得稳重安静多了,他默默吃完了一片糕并不抱怨,倒是给了沈琼英不少希望,也许自己的手艺还可以呢。
谁料顾希言慢吞吞开口道:“英英,以后你若是想吃百果糕,我去吴记糕饼铺买就好了。”
沈琼英愣了一下,才发现顾希言的回答与沈均益的聒噪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由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走开了。身后传来沈均益肆无忌惮的笑声。
沈琼英领悟到术业有专攻,原是无法强求的,此后便不再挑战做百果糕了。顾希言倒并未食言,有时路过吴记糕饼铺,便会给她带一包百果糕来。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百果糕的味道一如当年,沈琼英的脸上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到了最后有些怅然。
心思正在百转千回,却见柳聪进来禀道:“姐姐,谢掌柜从扬州回来了。”
柳聪的话音刚落,谢临已经抬脚走进来,沈琼英欲从榻上起身,却被谢临按住,看向她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关切:“听说你受了风寒,如今好点没有?”
沈琼英笑道:“没事,已经退烧了。”
谢临这才放下心来,嘱咐道:“最近时气不好,你得多注意些,衣服别穿得太单薄了。”
沈琼英答应了,又问道:“谢表哥,你在扬州忙完生意上的事了?”
谢临笑笑道:“生意上的事是永远忙不完的,暂时告一段落而已。这不是放心不下你这里嘛。我听春兰说,你打听到益儿的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