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死死盯着掌心那被雨水泡肿了的伤口,蓦地笑了起来,或许他就该死在那场火里,而不是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郎君,热汤已经备好了,您还是赶紧泡个澡驱驱寒气。”
“郎君,方才林娘子派人送来了笔纸,还有两身新衣,就放在书桌上。”
听到这句,他的眼珠子才木然地转动了两下,桌上果然放着一堆东西,笔墨新衣还有她每日会送来的糖糕。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爱吃糖的人,他缓步站起,走到书桌前,才看清托盘上的东西。
衣服是上好的锦缎,即便是他幼年得宠时,也不曾用过这般好的衣料,最叫他觉得刺眼的是,衣服正好是湛蓝色的。
越是好的东西,在他的眼里便越是嘲讽,他配吗?
沈放眼底升起些许狰狞之色,将东西全都拂到了地上,正想撕碎那些衣物。
就见里面滑出了一张纸笺,娟秀小巧的字迹写着,“五哥哥,明早不见不散。”
-
“七姐姐,我在路上瞧着这花儿好看,特意摘来给你的,你快闻闻香不香。”
林湘珺看着眼前只到她胳膊高的小男孩,被迫早起的阴郁瞬间放了晴。
家中所有的弟弟妹妹里,这个安家小三安观棋是最黏她的,用他的话,便是最喜欢天仙似的七姐姐,以后娶娘子也要按着七姐姐的模样寻。
可这小子性子实在是顽皮,活像是凳子上搁了东西,一刻钟不看着他便要上房揭瓦。
自从有次他带着林湘珺下雨天去摘荷叶,回来后她病了一个月,林老夫人便发话,不许这混世魔王再来林家闹天宫。
但她内心里,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的,见他和半年前差不多,依旧没长个,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
“小观棋你怎么还不长高,你这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去看花灯啊?”
前几年有次上元节,她碰巧在安府过节,晚膳后其他弟弟妹妹都相约去街上看花灯了,唯有林湘珺无聊地玩着棋盘里的棋子。
那会才丁点大的安观棋,将刚得来的岁封送给了她,还立下豪言壮志,等他长得比她还要高了,就带她去街上看花灯。
没想到这小家伙,成天爬树又下水,就是不长个,今年都十岁了,还是和别人家七八岁的小童差不多。
“哎呀,七姐姐你别揉我脑袋了,嬷嬷说揉脑袋会长不高的。”
“嬷嬷都是骗人的,你来我这喝几日牛乳,保管你很快就长高。”
“我不要,那东西寡淡难闻,比药汤都难喝,我还不如多吃两块糖。”
“小心你的牙齿。”
安观棋正处于自己是个小大人的阶段,对于这种揉啊摸啊的动作很抗拒,嘟着嘴将自己的头发抚平。
“七姐姐今日怎么这般早来。”
林湘珺平时都是踏着先生的脚步来的,可这会人都没来几个呢,实在是有些反常。
她也是没办法,谁让她昨日说了大话,说今早要在书堂门口等沈放的。
但她不知道沈放会什么时候来,怕他来时她还没到,岂不是食言了。
昨儿才为了食言这事,惹了沈放不理人,她是好话说了一箩筐还送了好些东西,才叫他松口的,她可不想接连着又把人给惹生气了。
林湘珺扯着衣袖打了个哈欠,眼泪花都要冒出来了,接过春喜递来的牛乳喝了口,清醒了些。
这事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她便随口扯了个由子:“总不好日日都让先生等我吧。”
安观棋到底是年纪小,没有多想,伸手去拉她的手:“那我们进去吧,外头怪冷的,姐姐可别又冻着了。”
“屋里墨汁的味道太重,炭火烤得人闷得慌,你先进去,我顺便等个人。”
“等谁啊,清荷姐姐吗?”
“不是,是个特别聪慧的哥哥。”
“我不信,文先生夸我是所有人中资质最高的,哪有比我聪慧的人。”
安观棋确实天赋高,但他有双亲疼爱,有京中最好的先生为他讲学,可沈放就不同了,他到如今还有这般的学识全靠自己。
“得意忘形,小心我告诉先生。”
恰好和安观棋年纪相仿玩在一块的沈六郎来了,两个小家伙打闹着进了书堂,也就顾不上她了。
林湘珺倚在石柱旁,托着下巴鼓了鼓嘴,沈放怎么还不来啊。
天光渐渐亮起,其他人也相继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