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准这慕辞月就是个伪君子呢。”
“慕归程那人自成年后便云游四海,逍遥快活,原以为这些年他尚且远游,却不知早早便……”
“若真如此,帝位从一开始就该是现在天帝的……”
天帝眼底一片血红,“衡儿……”
慕清衡走到他身边,语气很轻却坚定,“陛下,我们不一样。您是被迫无奈,我却是自入歧途。我比之您,要差得远了。”
天帝不断地摇头,热泪终于忍不住滚滚而下,他透过模糊的泪眼望着慕清衡——他是多么的心疼这个孩子,一出生便没有了母亲,年幼时又失去了父亲,原以为自己可以保护他,却不曾想他在那般小的年纪就识破了自己的伪装,从此活在痛苦之中。
而后来他误入歧途,他原本该给这个孩子一次机会的——他也是入过魔犯过错的人!正因犯错,他深知拥有改过机会的可贵。在位多年,他给了多少人、多少不可饶恕之之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却偏偏没有给这个孩子任何机会。
为了自己的女儿,他还割下他的舌头,将他生落无尽崖。
他父亲欠自己的,已经用性命还了。可这个孩子却代替他的父亲,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难与折磨。
即便慕清衡如何相劝,天帝也断不肯拿出诏书来自证,眼看族中的骚乱渐渐平息,众人的神色再次出现半信半疑,慕蒙叹了口气,慢慢走上前来。
她先是看了眼慕清衡,慕清衡察觉到她的目光,仿佛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眼巴巴看着她,一双手放在身前也不是,背在身后也不是,都不知改摆在哪里。
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目光中的神色,便已经失了沉稳。
慕清衡沮丧地慢慢退了两步,垂下长卷如鸦翼的睫羽,遮住眼中的难过茫然。
千言万语也没办法在此刻说,慕蒙只好收敛心思,站在天帝身边倾身凑近,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天帝眼睛微微睁大,有些呆呆的侧头看她一眼,眨了眨眼睛,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慕蒙忍不住弯唇微微笑起来,点一点头,无声的肯定。
天帝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好吧。”
*
最终,天帝将两份诏书都拿出来,请声名威重的族臣辨别鉴定,并且露出心口那深刻的陈年旧伤,辨认慕辞月的剑风痕迹。
接着慕蒙将虞笙交给她的枯叶拿出来,她并没有说太多枯叶的来历,只说是路见不平的一位妖族少女,不忍真相蒙尘,拼死记录下一切。
终于,一切事情尘埃落定,有先帝的遗诏在,天帝再次接掌了帝印。
虽然他换过匪石之心,可他也是遭人毒手后迫不得已,而且看他一生孤苦只守着两个女儿,便知他的心已经生肉,和寻常人无异。
六界本就对生出肉心的魔族没有恶意,天帝既然已是寻常肉心,体内又有天族血脉,那么便和魔没有什么关系,只当寻常天族人看待罢了。
那么现在要处置的,就只剩下未死归来的慕清衡了。
虽然众人意见不合,但明显还是反对慕清衡重回天族、并要依法再次处置的呼声更高些。
天帝望向慕清衡,见他俊朗若星子的眼眸一片平静,乖顺又从容,仿佛无论如何处置他都坦然接受。
他心脏生疼,终于闭了闭眼,沉声说道:“好了。”
一片安静。
“衡儿曾经是做错过一些事,可他已经付出了代价,你们也都看见了,他身上多少残伤,他吃的苦比他犯的错还要多。并且血脉一事不必再提了,他本就是最正统的天族血脉,虽然曾经入魔,可早在很久之前他的石心就已经生肉,与我并无分别。”
话音落下片刻后,有人质疑:“若真如此倒是无妨,可石心生肉如何能空口白牙的说?总该证明一番,不然众人如何安心?万一并非如此,日后他再行倒行逆施之举……”
此言一出,立刻响起一片附和之声,虽然是质疑,但明显态度已有所软化——只要慕清衡能证明,他们自然便能接受他。
慕清衡怔忪,眼角眉梢流露出点点欣喜,继而笑容加深,像是没想到有什么天大好事落在他头上一般。他并未多说,只低头去拔腰间的匕首——
“等一下,”慕蒙微微皱眉,“你不必划开胸膛了。”
慕清衡微微一愣,脸色陡然苍白下去,无声地望着她。
那只已经握住刀柄的修长手掌轻轻松开,慢慢垂落下去。
他这副神色,慕蒙心里清楚他定是伤心了。
他也真是,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这个时候犯蠢,难道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分明是心疼么?慕蒙无奈一笑,当下也没法多说,只对着众人扬声道:“当年慕清衡伏法,是我作为他验心的执行官,那时他的心脏便已是一颗正常的肉心了。”
这话由慕蒙来说,比任何人说来都有信服力,毕竟当年慕清衡之事慕蒙是首告,可是到如今,她能为慕清衡肉心作证,应当看得出来此事不假。
一时间,大殿中的声音小了许多,但并没有完全消失。慕清衡抬眸微微扫过众人,略一思索,轻声道:“话虽如此,可还是让大家亲眼看见更有信服力些,也免得日后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