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娘与梦中不尽相同的话,让宋辰心头的恐惧慢慢散去,他伸出不再微微颤抖的手接过李秋娘手中的筷子,走到饭桌旁,看到桌上或是熟悉或是完全没见过的吃食,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宋辰挑了最近的一盘,夹了一筷子送到口中,很快就被食物的味道吸引,一盘接着一盘的品尝过去。
等宋辰把桌上每个盘子里的东西都尝了个遍,就看到李秋娘不知何时,又站到了自己的身旁,正睁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而宋老爹则乐呵呵地看着两人。
“秋娘你做的很好吃。”宋辰对着李秋娘期待的眼神,说不出别的答案,何况确实不错。
“那是当然,我的手艺一向很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李秋娘脸上的期待瞬间换成了骄傲。
“我学东西向来很快。”看到坐在一边的宋老爹,李秋娘骄傲的神情微敛,也不忘尽力指导自己的师父,“当然,也是爹教得好。”
“是是是,你和爹都好。”
“最近我准备把刚学的那几道菜熟悉一下……”李秋娘突然想起来自己中午说过的话,又补充到,“晚上就不给你做豆腐了,最近都不做了,等以后有空再做给你吃,你别急。”
宋辰脸上的庆幸还没来得及摆出来,就发现李秋娘正盯着自己看,连忙又收了回去,换上略有些失望的表情。
“没事的,我不急,你做你想做的就好了。”宋辰温和的说,一副十分理解她的样子,而实际上心里高兴的不行,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当晚,李秋娘果然没再提做豆腐的事。而是兴致盎然的做了一桌子菰城当地的特色菜,还准备了不少饭后的小点心。
饭桌前,趁着李秋娘转身去端汤,没工夫注意这边的时候,宋辰向坐在对面的宋老爹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就知道,自己在宋老爹心目中还是有一些地位的,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李秋娘兴致勃勃地和李老爹学了几天的菜,便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两家人住得近,李秋娘出嫁后两家人之间来往走动就更多了,前两日李秋娘也不是没回过娘家,只是回门是传下来的规矩,按照规矩新人得去女方家中探亲。
宋辰一大早就提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陪李秋娘一起回了娘家。
李氏夫妇对此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小夫妻二人一进门,就给他们上了茶,坐了一会儿,蒋氏拉着李秋娘的手回了房说体己话,剩下宋辰和李老爹坐在前堂相顾无言。
李老爹一向寡言,而宋辰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开话题,随便说些什么怕说错了话惹得对方不悦。
心中懊恼自己出门前没向宋老爹讨些经验。毕竟他可是有着丰富的与李老爹交谈经验的人。
坐在前堂两人都不说话,一个是本就不爱说话,一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的气氛实在不像是翁婿俩在相处,倒像是两个陌生人。宋辰只得低着头只顾喝茶,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宋辰不停的喝茶,李老爹便不停的添茶。没多时宋辰就喝了一肚子茶水,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宋辰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他实在是喝不下了。
这时却听李老爹先开了口。
“秋娘她有时可能会爱使些小性子,你别太气恼,我会说她的。”
由他来说秋娘,所以自己就别说了是吗?宋辰心里轻笑两声,果然,自己这丈人再寡言,也是挡不住他对秋娘的爱护的。
“秋娘很好,我没觉得她使小性子。”宋辰真心实意地说,然后又在心里补充一句。如果她不总是想着豆腐我会觉得她更好。
话一开了头,接下去就好办了许多,两人找到了共同的话题——李秋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尴尬的气氛一去不返。
宋辰从李老爹那里知道了许多李秋娘的事,对她有了更深的了解。
而宋辰也拣了些与李秋娘两人相处是事说给李老爹听,字里行间透露出对李秋娘的喜爱,好叫李老爹放心。
等李秋娘和蒋氏说完话回来,看见相谈甚欢的两人,诧异的看了宋辰一眼,正想说些什么加入她能,却恰好听到李老爹在讲她小时候做的一件蠢事。
在李秋娘第一次学做饭时,她蒸水蒸蛋却没放水,打了蛋到碗里,放调料搅拌好就直接上锅蒸了,最后这水蒸蛋自然是没蒸成功的,事后问她为何不放水,她回答:“我以为蒸好了会胀起来,变成满满一碗的。”
宋辰听完哈哈大笑,看到李秋娘过来了,忍着笑问她:“你以为蛋和馒头包子一样,蒸熟了会变大吗?”
问完,不等李秋娘回答,有大笑起来。
儿时的窘事被拿出来说,李秋娘有些羞愧,瞪了宋辰一眼,想让他收敛些,可惜宋辰只顾着笑并没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
于是李秋娘又看向李老爹,只见李老爹嘴角翘起,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最后她把求救似的目光转向蒋氏,蒋氏似乎也是想起了李秋娘当时,歪着脑袋说出这句话时天真而疑惑的神态,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秋娘看着眼前动作神态各异却都是在笑自己三个人,一时羞愧难当,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宋辰见状连忙止住了笑追过去。
一路跟着李秋娘来到她家厨房,宋辰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李秋娘忙碌的身影,见她确实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觍着脸上去搭话。
“秋娘,你是要准备午饭吗?”
“我可是个连蛋都蒸不好的人,你不怕我做出什么东西让你吃坏肚子?”李秋娘正在切菜,连个眼神都没赏给宋辰。
“不不不,秋娘你做的菜可好吃了,我刚刚绝对不是在嘲笑你。”
宋辰一边说一边观察李秋娘的表情,见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放下心来,还有心调笑一句,“我只是没想到你小时候这么可爱,心里喜欢的紧。”
李秋娘切菜的手微不可查的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切起来。
把切好的菜放到一边,到灶台下捡起几根柴往宋辰怀里一丢,“就会油嘴滑舌,还不快过来帮忙烧火。”
宋辰细心的发现她的耳尖微微泛红,暗自笑了一声,顺从的抱着柴火坐到灶台后生火去了。
刚炒了一个菜,见宋辰二人一去不回的李氏夫妇,也跟着来过来了。
他们担心小夫妻俩真的闹了别扭,最后苦的还不是自家女儿,于是便过来一探究竟。
谁知找到厨房却发现两人有说有笑,气氛异常和谐,让他们不忍打扰,只是今日回门,到底是这对新婚夫妻第一次正式登门,怎么能让客人做饭。
客人,想到这个,蒋氏心下微酸,女儿嫁出去了,到底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今天该是个高兴的日子,蒋氏压下这些不合时宜的情绪,走进厨房将宋辰二人赶出了出去,回头叫上还站在门口的李老爹,一起准备午饭。
快到午饭时间时,蒋氏想到宋老爹独自一人在家,左右不过隔了一条街的路,索性喊了他过来一起吃。
李彦行中午回来吃饭,看到李秋娘非常高兴,他自小和跟着李秋娘长大。
自从李秋娘嫁人后,两人能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让他分外想念以前和阿姐相处的日子。
看到李秋娘后,李彦行连包都没来得及放下,便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抱了好一会儿才放手,却仍是围在李秋娘身边,阿姐阿姐叫个不停。
甚至吃饭时为了挨着李秋娘,硬生生挤进了宋辰与李秋娘之间坐下,宋辰倒也没生气,前世他和弟弟之间感情淡薄,今生又是家中独子,因此对手足之情很是羡慕。
宋辰伸手揉了揉李彦行的头发,把自己的椅子挪开一些,给他腾出一些位置,让他不至于挤在中间不舒服。
两家人首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期间笑声不断,一顿饭后,两家的联系更加紧密。
李彦行下午还要上课,临走前依依不舍的和李秋娘告别,在李秋娘再三保证在他下次休沐时会带他出去玩的承诺下,才拿起书包去了私塾。
李彦行的一番行为引来一众人的笑声,不知道的还当李秋娘嫁到了多远的地方,一年见不到几次呢。
“阿彦他自小就和秋娘亲,在他心里怕是这个阿姐比我们这对爹娘还重要。”
蒋氏看着李彦行远去的背影,笑着笑着突然叹了口气感慨道,“也难怪,那时我们总是很忙,几乎都是秋娘在带他。”
宋辰闻言,向前一步走到李秋娘身后,凑到她耳边说:“有个与你感情这么好的弟弟,看来我还得对你再好些,不然怕他将来长大了打我呢。”
宋辰口中呼出的热气拂过李秋娘的耳垂,李秋娘觉得有些痒,便稍稍侧开身子,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此时恰好一阵风吹过,李秋娘下意识的抬手在额角挡了一下,不让风吹开那里的刘海。
宋辰看到这幕,想起了前两天答应李秋娘的事,正了正脸色,也没调笑的心思。看来,还是得早点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
蒸水蒸蛋不放水这个,其实是我哥以前干过的事,哈哈哈……
第27章
最近,菰城里开始流行起一种妆容,女子在额头或画或贴上一朵梅花做装饰,谓之梅花妆。
李秋娘坐在铜镜前,一次又一次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常年垂下的刘海已经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右侧的额角不再是那个胎记,取而代之的是一朵五瓣梅花,恰好将胎记完全遮住。
又最后看了一眼镜子,小心的碰了碰额角的梅花,李秋娘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宋辰,眼中的激动显而易见。
“你……”一句感谢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默了默,李秋娘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若当真道了谢,倒显得生分了。
李秋娘站起身,走到宋辰跟前,伸手抱住他,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靠了一会儿,李秋娘忽然心念一动,踮脚在宋辰脸上亲了一下。
虽然成婚已有多日,这却是她第一次主动对宋辰做如此亲近的动作,李秋娘心中羞赧,嘴唇在宋辰脸上一触即离,然后烫手似的放开宋辰,很快就消失在门外。
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宋辰抬手摸了摸被李秋娘亲过的地方,温软的触感似乎还在,残留了轻微的痒意,一路传到心尖,转头看向李秋娘离开的方向,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受制于古代的科技水平,李秋娘脸上的胎记是去不掉的,那就只能遮住。
于是宋辰想到了自己前世的古代流行的梅花妆。而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存在这种妆容,便给李秋娘试了试,正如预料之中那般,效果甚好。
李秋娘本就面容姣好,额角的梅花更是给她添了几分娇媚,见到的姑娘堂客纷纷效仿,梅花妆便渐渐在菰城流行起来。
李秋娘解决了一件多年来的心事,性子都开朗了几分,与宋辰之间的感情也是更进一步。
日子便在两人日渐浓厚的感情中有条不紊的过去。而酒楼的生意,随着归林居的名气逐渐增大,也越来越好。
来吃饭的客人不再只限于那些文人学子,归林居隐隐有了成为附近生意最好的酒楼趋势。
随着气温逐渐的升高,很快迎来了一年最热的时候,进入了三伏天。
炎炎的烈日烤着它所能照耀到的所有地方,随处可见躲在树荫下或是其他背阴的地方纳凉的人,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只为能够尽量少的曝于烈日下。
宋辰坐在椅子上,一边听酒楼掌柜的汇报,一边皱着眉头摇扇子。
菰城地处南方,水气足,一到夏天便十分闷热,好似一个蒸笼,即便是不停的用扇子扇风也不顶事,因为连空气都是黏腻的。
“你是说最近厨房里出现了老鼠?”听完掌柜的汇报,宋辰是眉头皱的更紧。
“是的东家,听厨房的伙计反应,前些天就发现有老鼠的踪迹,这两天都已经捉到三只大老鼠了。”掌柜的微微垂首,回答道。
顿了顿,又说:“但是有伙计表示很奇怪,厨房一向打扫的很干净,以前也从来没发现有老鼠,那些老鼠像是突然出现的。”
“大概是天气热了,食材容易坏,才把老鼠招来的吧。”宋辰忍着那一丝躁意,猜测道,炎热的天气实在让人无法平静,“回头让厨房的人多注意些就好了,坏了的食材及时处理掉。”
说完,宋辰便摆手遣了掌柜的下去做事,站起身,收拾好房内的东西,锁好门准备离开。昨夜吊在院子井里的西瓜已经可以拿站起身,收拾好出来吃了。
大概是因为最近天气太热的缘故,李秋娘的胃口差了许多,这些天都没吃多少饭,让他有些忧心。
古代夏天的冰太过稀少昂贵,他买不起,所幸自家院子里还有口井,井水冬暖夏凉,他便买了个西瓜吊到井里冰镇,或许李秋娘多吃几块冰镇西瓜解暑,就能多用些饭……
下楼穿过大堂时,余光无意间瞥见一对年轻的夫妻,宋辰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只是因为心里记挂着事,他也没多在意,扫了一眼就离开了。
心里想着早点回去看看李秋娘,宋辰行走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了许多。
可惜他没能顺利到家,半路上就被归林居掌柜派来的一个伙计叫了回去。
那伙计是一路跑着过来的,找到宋辰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显然是有重要的急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他说:“掌柜的让我叫您赶紧去归林居看看,就在方才,有个来吃饭的客人突然晕倒,像是吃了什么中毒了,与他同行来的人正在酒楼闹事呢。”
宋辰闻言脸色大变,顿时没了心思再考虑其他,转身就向酒楼的方向去了,论身后的伙计如何喊他也没管。
等宋辰急匆匆赶到酒楼,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正闹做一团,叫骂声哭喊声议论声都交杂在一起,门口已经开始聚集起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炎热的天气本就让人容易烦闷,加上嘈杂的声音,更是让人焦躁。
宋辰在门口站了一站,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躁意,脸上换上和善近人的表情,走进酒楼内。
“你们店里的东西吃死人了!老板怎么还不出来?不想负责吗?”
“这黑心店家定是用了什么坏掉的食材,才让我表哥中了毒!大家以后都别来这里吃饭了,不然小心命都不保啊!”
“胡说!我们店里都是每天一大早去买的最新鲜的食材,怎么会吃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