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低沉的鼓声在门口众人的心头敲响。
门外有人击鼓,县太爷很快就升了堂,妇人和男子,宋辰以及酒楼的大厨被传唤进去,一众看热闹的也跟着进去了。
妇人上堂后就跪到公案左侧的原告石上,男子放下背上的死者,从怀里掏出一张状纸递交给主簿,然后也到原告石上妇人的身旁跪下。
与大厨一起跪在公案右侧的被告石上的宋辰,见到这一幕皱了下眉,自那两人决定报官后,一路过来,自己都跟在他们身后,未曾见他们何时自己或是寻人写了状纸,这状纸是如何来的?
难不成是早就准备好的?想到这里,宋辰打了结的眉头舒展开来。
若真是之前便写好的,那他的那一分猜测便可证实,他也就不必担心什么了。
宋辰在下面转完念头,发现上面的县太爷已经开始审问起了原告,便也连忙细细听着。
主要是妇人在说,那男子不时补充一些,两人的说辞与在酒楼时的大同小异。
只不过还介绍了一行三人的姓名,宋辰借此知道了那妇人是陆郭氏,男子赵四,死者叫陆仁。
原告陈述完案由,公堂外的议论声逐渐增大,实在是陆郭氏言辞悲切神情哀伤,博得了不少同情,让人不自觉便相信了她,开始指责宋辰等人。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县太爷不得不重重一拍惊堂木,大喊一声肃静,待公堂上恢复了安静后他才开始审问被告,也就是宋辰等人。
对于陆郭氏与赵四两人的指控,宋辰几人自是不认。
所谓病从口入,对于要吃进肚子的东西,宋辰很是重视卫生问题,对厨房的一众人等更是耳提面命。若是哪个偷懒懈怠了,一经发现立即辞退,不容商榷。
宋辰给酒楼中伙计开出的待遇不错,随着酒楼生意越来越好,还涨了工钱,是一份能长久干下去的生计。
因此,酒楼里的伙计对宋辰吩咐的事不敢懈怠,生怕丢了这份工就再找不到这么好的活。
在此种情况下,凡是酒楼的人,都敢拍着胸口保证,酒楼是食材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何况每种食材可不止上了一张桌子,那么多人都吃了,怎地吃到死者的嘴里就出了事?
鉴于这些原因,酒楼的众人都是不相信自家的食材会出什么问题的,尤其还是只在一张桌子一个人身上出了问题。因此自然不会认下死者家属对酒楼的指控。
而宋辰更是因着自家先前发觉的一些疑点,几乎能认定这一场闹剧就是有人恶意陷害。
只是若真是陷害的话,宋辰自认自己平日里待人还算和善,也不知是谁和自己有这么大的仇恨,使得对方为了陷害自己费了那么多心思,甚至竟还不惜搭上了一条人命。
在听完了宋辰陈述的他发现的一些疑点后,县太爷已然皱起了眉,公堂外也再次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且声音不断增大,县太爷不得不停下思考,又一次拍响了惊堂木,让公堂恢复安静。
原告被告各执一词,案子的审判似乎陷入了僵局,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就该传唤证人上堂问话,只是今天事发突然,报官也是临时决定,原告并未来得及寻好证人,县太爷只得重复审问了原告与被告。
另一边,仵作已经被死者尸体做好了详尽的检查,证实死者确实死于中毒,来自一种名为毛鬼伞的有毒蘑菇。
陆郭氏此时已然变了脸色,而赵四一听这话就跳脚大骂,直言定是酒楼用了有毒的蘑菇做菜,这才毒死了表哥。
仵作并未理会情绪激动的赵四,继续说,毛鬼伞是一种幼嫩时可食用的蘑菇,开伞后伞盖变黑则有毒不可食用,只是可食用时也不可与酒同食,若与酒同食,则会产生醉酒样反应,食用的量不多时无大碍,量大时可危及生命。
赵四闻言骂得更凶,只道今日原本是个高兴的日子,自家表哥便多喝了几杯,未曾想遇到了黑心商家,就这么去了。
听得赵四越骂越凶,甚至快到扰乱公堂的程度了,县太爷颇为不满,正想呵斥一声,却见被派去酒楼取证的几个捕快会来了,便放弃了呵斥赵四的打算,先传唤捕头上堂回报他们一行人的发现。
他们到酒楼后,就找了只狗,将死者桌上的食物分别喂食了一些。
而那只狗并未中毒而亡,也不曾在桌上的菜中找到仵作口中名为毛鬼伞的蘑菇,证明归林居酒楼的食物并无问题,死者的死亡与归林居酒楼的食物没有直接关系。
捕头的话一出,原先还在情绪激动的叫骂的赵四顿时哑了火,却只沉默了片刻,又再次开口,坚持认为是酒楼有问题才害死了他表哥,只是话语间没了之前的理直气壮。
县衙办案自然是看证据,如今没有证据证明死者死因与归林居酒楼有关。
即便死者的家属再不愿承认,县衙也是得按证据说话,于是县太爷便准备判酒楼无罪。
看出了县太爷的打算,宋辰心里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虽说他一直笃定自家酒楼的食材不会出问题,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他心里还是有些隐隐担忧的,如今可算是能放下心来了。
然而这口气才舒了一半,却又出了状况。
眼见县太爷就要说结案判词准备结案,主簿突然走上前在县太爷耳边说了什么,县太爷脸色微变,向赵四和陆郭氏的方向扫了一眼又马上收回视线,然后点了点头。
沉吟片刻后,开口:“陆仁死在归林居酒楼之中,食用了酒楼的食物而亡,归林居酒楼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判归林居大厨当负主要责任,收押狱中;
归林居老板宋辰治监管不力之责,罚银五百两,限三日内交于死者陆仁遗孀陆郭氏;归林居停业,一年内不得开业。”
此结案判词一出,不仅宋辰傻了眼,堂外前来观看判案的众人也大吃一惊,他们整场案子看下来,可没看到或听到有什么证明死者的死亡与酒楼有关的证据,可县太爷却判了酒楼有罪,一时间,议论纷纷。
县太爷不管身后的人们如何议论,结了案,示意捕快将归林居的大厨带走,起身便向后院走去,主簿也跟在他身后离开,消失在门后前还回头看了宋辰一眼,眼含警告。
正是这一眼,让宋辰猛然想起,县衙的章主簿的独生子,正是曾经欲纳李秋娘妾却又被流言吓跑的章平,原来这是为儿子出气来了。
看来大厨也是被自己和秋娘连累了,还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才行。
不管这县太爷是听到了什么才改了主意。但既然能被章主簿的话所打动,想来若是多用些银子打点,应该是能把大厨赎出来的。
宋辰看着跪在自己身旁的,酒楼的大厨不断喊着冤枉被拉走,又转头看了眼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窃喜的赵四,和仍是一脸悲戚的陆郭氏,苦笑着站起身,拨开还围着不肯散是人群,回家筹银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三个配角的名字,emmmmmm,如本章提要所示,可以说非常敷衍了,还记得男主爸叫宋老爹,女主爸叫李老爹,妈叫蒋氏吗。
没错,都是因为我懒得取名字,取个正式点的名字得费很多心思,来自一个取名废的心塞。
第30章
这一场官司背后的黑幕实在太过明显,为茶余饭后提供了最新的谈资,传播的速度比宋辰回家的速度还快,这边宋辰还走在回家的路上,那边在家焦急等待消息的李秋娘的耳朵里,已经听到了不少有关这场官司的细节。
虽则将从不同的人的嘴里听到了三言两语拼凑在一起,差不多便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整个过程。
但深知传言不可信的李秋娘还抱着一线希望,只等宋辰回来问他。
传言传的那样快,李秋娘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向来走在八卦最前端的蒋氏就已经听到了风声,方才已经过来对着她好一通抱怨,若不是顾忌着李秋娘肚里的孩子,只怕到现在都还没完,现在蒋氏拿着先前那老大夫开的药方,给李秋娘配药煮安胎药去了,李秋娘这才得了片刻清净。
顾忌着自己肚子中有个尚且脆弱的宝宝,记得大夫要自己要注意休息的李秋娘没一直站着等待,搬了张椅子放到门口坐着,一边猜测着待到乡下探亲的宋老爹回家后,知道自己盼了许久的孙子终于来了会如何高兴,一边又怕他知道酒楼出事后着急上火急坏了身子。
“宝宝,你说,会没事的,对吗?”李秋娘低头轻轻抚着平坦的小腹,目光温柔。
宋辰到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不由脚步一顿,看得有些痴了。
落日的余晖映在李秋娘身上,一派温馨的画面,让他一直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无论无何,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们没事,自己怎么也能渡过这次的难关。
李秋娘重新抬起头来时,便看到了快走到门口的宋辰,见他脸上并无半点喜色,猜到事情恐怕真如自己听到的那般,嘴角噙着的浅笑淡了些。
只是她也不想给宋辰太多的压力。于是并未立马开口询问公堂上的事,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条洁净的帕子,站起身欲走过去给他擦拭一下额头的汗。
如今天气炎热,宋辰又因着心急,从衙门赶回家的一路上并未停歇,李秋娘发现他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李秋娘刚刚起身,还不待她有其他动作,宋辰恍然回神,连忙快走几步到李秋娘身旁,一手扶住她,一手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在脸上随意擦了擦然后把帕子放到怀里,双手一起扶着李秋娘。
“你小心些。”
李秋娘在门口坐了许久,又因为起身的动作太猛,站起后有一瞬的眩晕,所幸有宋辰即刻扶住了她才站稳了身子,此时她也是后怕不已,怀孕初期本就是胎儿最不稳定的时候,自己刚才若是真摔了,后果不堪设想。
头还有些晕,加上方才又受了惊吓还心有余悸,李秋娘生怕再出什么意外,若索性把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宋辰身上,而经过这么一遭,原本想问宋辰的话她也都忘了干净,就这么倚着他一起进了门。
宋辰扶着李秋娘到房中的床上坐下,把大迎枕放到后面让她靠着,叮嘱她好好休息后本想就此离开,不想让李秋娘为今日的事烦恼,自己先去想办法筹钱。
但转念一想,此事迟早是要被她知道的,早一日知道和晚一日知道似乎并没有太大区别,说不定李秋娘知道后还能帮他出出主意。
何况,在回来的路上,他也听到了不少关于此事的传言,他能听到李秋娘必定也能听到,想来除了一些细节,李秋娘对此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了,与其让她一知半解的胡乱猜测,倒不如将实情一一告知。思及此,宋辰便改了主意,由离去的动作改为在床沿上坐下。
“我与你说件事,你不要激动。”
李秋娘一听,知道宋辰是要说今日公堂上的事了,不由坐正了些,身子稍稍前倾,无声的催促。
看到李秋娘急切的样子,宋辰轻笑一声,原本一直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不少,开始将今日自路上被伙计叫回酒楼,到谈判未果报官,再到最后的审判结果都娓娓道来。
事情已成定局,此刻又有娇妻在怀,宋辰再次回忆整个过程时,已经平静了许多,还能分出一些心神,来劝慰听了自己的描述后十分不忿的李秋娘。
“什么?五百两银子!哪儿来那么多钱!还必须三日内筹集齐,他们怎么不去抢!”
“酒楼也不让开了,那以后的生计怎么办?重新去卖包子?”
“现在可不比从前了,很快就要多个孩子要养,到时候总不能让孩子跟着吃苦吧。”
在宋辰的劝慰下心情稍稍平和的李秋娘皱着眉,正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一声惊呼,随后又是一阵絮絮叨叨的抱怨,夫妻俩一起转头看向门口,是蒋氏,手里还端着一个碗。
原来是她煮好了安胎药,没在大门外看到李秋娘,猜到她可能进屋休息了,便一路寻了进来,正好听到宋辰最后一句话中提到的赔偿事宜。
见夫妻俩一齐看向自己,蒋氏干脆进了房,绕过宋辰,把碗递给李秋娘,同时嘴里也没停下。
“我家秋娘才嫁给你几天啊,就碰到这种事,可真是倒了霉了。”
“娘……”
“反正我们两家离得也近,这次的事你若是解决不好,我看秋娘跟我回去住算了,可不能让她带着我外孙跟着你吃苦。”
“娘——”
“哎,不行不行,我看呐,还是现在就跟我——”
“娘!”
“你个死丫头,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是聋子。”李秋娘几乎竭力喊出来的一声终于引起了蒋氏的注意,将她吓了一跳,同时也把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转头便发现李秋娘正满脸不赞同的看着她,还用眼神示意让她不要再继续说了。
“怎么?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不领情不说,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瞪着我干嘛?想我辛辛苦苦把你带大,说你几句都说不得了?”
眼看着蒋氏又要开始发表长篇大论,李秋娘抚了抚额,对宋辰摆了个无奈的表情,而后开口制止了蒋氏继续往下说。
“娘,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瞪你呢,我那是瞪……瞪阿辰呢,没错,就是在瞪他。”
“对对对,秋娘是在瞪我呢。”深知蒋氏性格的宋辰也连忙在一旁帮腔。
“娘,你的好我都记着呢,我就是不想让你太操心了,这件事交给阿辰处理就好了。”
“没错,丈母不用操心,都交给我就好了。”宋辰说着看了一眼李秋娘的肚子,示意蒋氏,“丈母你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秋娘的肚子,我们都是没经验的,我娘又去得早,以后可全指望你来教我们了。”
听到宋辰提到李秋娘的肚子,想到几个月后就会出生的外孙,蒋氏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心中的不满也散去了许多。
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李秋娘与宋辰又连着说了不少好话,好不容易把蒋氏哄开心了。
“我也不是成心想说你们的不是,可不都是为了你们好?”
夫妻俩一起点头。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说我该不该说你们几句?”
再次点头……
无论蒋氏说什么,宋辰与李秋娘都是一副「你说的很对」的表情,看起来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好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回去熬些汤给秋娘补补身子。”
等蒋氏离开后,夫妻两人齐齐松了口气,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与庆幸。
只是这庆幸并没能持续多久,听到风声的宋老爹回家了。所幸在宋老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时,就被宋辰爆出的一个更大的消息砸晕了脑袋,李秋娘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