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几经辗转,破了无数机关后,终于站在了一处岔路口前。
面前,有九个分支。
萧君楚自从进山后就话不多,此刻目光沉沉的,瞪着胜不武。
胜不武吓坏了,“皇上,等等!容我想想。我爹的套路,我最知道了。”
“所有人原地休息。”
萧君楚看向身后的苏瓷时,目光立刻变得柔和多了,“累吗?”
苏瓷:“还好。”
“坐下休息。”
他先盘膝坐下,拍了拍膝盖,示意她坐上去。
苏瓷小鹿眼圆了一下:???
她扒拉他,“你别!”
“来,地上湿凉。”
“我没事。”
“还有虫子爬来爬去。”
苏瓷:……
她瞅瞅旁边。
隧洞狭窄,一大伙子人,全都挤在一起,也正大眼瞪小眼,等着看苏姑娘坐到皇帝腿上,当众表演呢。
“咳!”重华第一个反应过来,背过身去。
“哎呀,我想要休息一下,困死了。”沙星耀闭上眼,装睡。
玛瑙也转过身去。
胜不武好羡慕,“其实,我跟笑笑一样,也怕虫子……”
结果,被重华拽到一边,“怕有虫子你就站着。”
苏瓷也担心地上湿凉,可能会对胎儿不好,便只好在这种极度尴尬的情形下,坐在了萧君楚腿上。
她手臂软软的抱着他脖颈,窝在他怀中休息片刻。
两人鲜明的身型差距,让他刚好将她整个保护了起来。
“寂夜,有没有可能,鸦九娘墓中的地图,是假的?我听说,许多墓葬中的陪葬品,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为的是凸显主人的聪明才干,其实,事实并非那样。”
“也许,但是,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神将遗境是由胜氏父子三代陆续打造完善的,期间历经百年,三个人即便同心,也不可能脑子长得一模一样,所以,这遗境中的设计,必定会有许多变化和调整。”
萧君楚指尖火光一现,一簇火光向前方岔路口飞去,之后扑簌簌散开,暂时照亮了那九个分支。
“你看,九个分支,土层的颜色并不完全相同,挖掘的手法也有差异,说明是不同时期开凿的。”
苏瓷眼睛一亮,低声道:“所以,如果红衣大炮是从第一代神将起,就已经在这山中,那么……”
他们只要找到最古旧的一条路就可以了。
萧君楚笑赞:“包子聪明。”
两人相视,心照不宣。
这时,坐在队尾的玛瑙,忽然腾地站了起来。
有人来了!
隧道拐弯处,渐渐投过光亮。
火光映着极其高大的人影,提着剑,弯弯曲曲,折在壁上。
一看便知是谁!
谢无极和秋意寒,居然厚着脸皮跟着他们摸过来了。
苏瓷想站起来,被萧君楚摁住。
他就要抱着她,给那俩人看。
苏瓷:……
两厢狭路相逢,当场隧洞里一阵亮兵器的嘈杂响声。
秋意寒和谢无极虽然身手不弱,但是依然带来不少人手。
可是,他们虽然人多势众,在这样狭窄的地方,却是将队伍拉得老长,拥挤不堪。
玛瑙一个人横在两拨人马中间,两手拳头撞了撞,骨节咯嘣咯嘣响。
谢无极之前受了伤,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打紧。
他也没把一个蛮人女奴放在眼里,手中的横空剑,并不出鞘。
“疯皇,你我要是在这儿动手,恐怕所有人都得活埋。”
周围剑拔弩张,萧君楚抱着苏瓷,懒洋洋坐在地上,悠闲得很。
“跟你动手?朕现在忙着,没空。不过前面有九条路,乱臣和贼子大可自己选。”
秋意寒:“你说谁是乱臣贼子!”
重华:“说谁谁知道。”
谢无极一看苏瓷乖乖给别的男人抱在怀里,就一股老血上头。
他抬手拨开玛瑙,肆无忌惮只身穿过众人,来到萧君楚面前,居高临下俯视。
“自古成王败寇,到底谁才是乱臣贼子,还是未知之数。”
他望着前面黑乎乎的九个去向不明的通道,眯了眯眼。
“此地情况不明,我看你们人手不足,且带着个没用的废物……”
边说,边回头瞥了一眼沙星耀。
沙星耀仗着有疯皇在,立刻挺直胸膛瞪回他。
谢无极不屑一笑,继续对萧君楚道:“不如,你我暂且联手,等寻到了红衣大炮,再分高下不迟。”
这摆明了是来捡便宜的。
苏瓷捏了捏萧君楚的手:别答应他。
萧君楚一笑,先扶起苏瓷,之后,慢悠悠站起身来,掸去袍子上的泥土。
“联手就不必了,既然你我各自认定乃是天命所归,不如今日就比一下天命如何?”
他指着面前的九条歧路,“随便选一个,选错的那个,要跪下三拜九叩,玩不玩?”
谢无极回眸,与秋意寒交换了一下眼色。
他们俩是跟在萧君楚身后摸进来的,一路全仗着前面有胜不武破除机关,才能全员走到此处。
现在,让他们自己选?
他们才不傻。
“既然无心合作,那么你先请。”谢无极刻意退后半步。
萧君楚诡秘一笑,“是你说了让朕先选,等到三拜九叩的时候,可不要后悔。”
他牵着苏瓷,便朝着土层看起来最为久远的一个入口走去。
身后,谢无极身手快如闪电,向苏瓷动手。
萧君楚早就料到他有此招,回身横刀截住。
火光明灭间,两人眨眼间过了两三个回合。
苏瓷被萧君楚轻易护了起来,挡在身后,可身后一声嚎叫,胜不武却被秋意寒擒了!
秋意寒横剑,“都别动!再动,就杀了他!到时候,谁都别想得到红衣大炮!”
好一招声东击西!
胜不武吓得嗷嗷叫,“对对对对!都别别别别……别动!别动!”
于是,谢无极一行十几个人,押着胜不武,陆陆续续进了萧君楚选好的那条隧道。
临走,还把火把都抢了。
萧君楚震怒,懊悔,愤恨!
“谢无极!你果然越来越无耻!”
“疯皇!兵不厌诈!你以为我还稀罕你怀中那个女人吗?”
隧道深处,传来谢无极张狂冷笑。
还有胜不武拐着弯儿的惨叫:“皇上,救我啊!救我啊~~~!”
众人目送最后的火光消失在拐弯处。
只剩下一片漆黑中的众人。
之后,噗地簇起一团火苗,燃起在萧君楚掌心,光影跳动,映出他面上凉薄笑意。
第222章 从前,怒雪川深处关着一个魔头
萧君楚回头,问躲在身后的苏瓷:
“包子,刚才吓着没?”
“没……没吧……”
苏瓷嘴上那么说,可小手还在紧张地抓着他腰间的袍子呢。
谢无极和秋意寒真的动手太快了,她即便有所准备,也实在猝不及防。
若不是疯批护着她,刚才可能真的跟胜不武一起被劫走了。
-
山底,另一条隧洞中,冥路连接了神将遗境和鸦九娘的墓穴。
胜三在黑暗之中,行动如常。
阙浮生修为高,眼睛亮,这样的一片漆黑之中,有没有火把,并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静默前行,各想各的心事。
许久,胜三幽幽道:“如果我的眼睛看得见,就不会这么没用了。”
她又顿了顿,“而且,若是看得见,就可以看见你。”
阙浮生抬眼,望向她的背影,“有时候,看不见或许是好事,况且我,也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你若愿意,此间事情一了,可以随我回惊鸿巅。”
“惊鸿巅是哪里?”胜三惊喜。
“是个终年开满荼蘼花的地方。”
“我……,真的可以吗?”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
阙浮生静了一下,“权作是惊扰了令尊令堂陵寝的补偿。”
胜三没再说话,黑暗中弯起嘴角,笑得有些甜蜜。
万丈红这么多天与她同吃同住,一直克己守礼,处处与她保持距离,却没想到,心里竟然想的是把她拐回家!
这小子,真是的!
不过,她倒是愿意去。
毕竟,这世上,只有他愿意将她当成女人相待。
至于他到底长得是美是丑,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反正看不见。
两人沿着冥路,登上不知多少级石阶,大概到了半山腰的位置,前面便出现一座石门,上书四个大字:神将遗境。
门口两只大油缸,燃着经年不息的长明灯。
胜三感受到光亮,笑道:“我们应该是到了,你帮我看看周围都有什么?”
阙浮生扫了一眼,“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石门似乎并没有上锁。”
胜三忽而动容,笑得遗憾,“难道,我爹他一直在等娘回家,给她留了门吗?”
她大胆登上台阶,去触摸石门,“进来吧,我娘她最嫌机关不够光明磊落。爹既然在等她,这里不会有机关。”
果然,那石门,轻轻一推,便开了。
石室中,事物十分散乱,显然主人生前去的匆忙,并没有给自己安排好后事。
阙浮生没有道破。
“地上事物比较多,你走路小心,我去里面看看。”
“嗯。”
胜三随手摸到一张石桌,触及一些零碎的工具,指尖寻着寻着,便碰到一只没刻完的木头小马。
她拿起来,将那小马摸摸索索,嘴角绽开笑意。
这小马,是爹给大哥做的?
还是,给她?
不管给谁,爹的心里,应该还是有他们的。
她向来心思简单,刚刚在墓门前吃了火药般的脾气,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里面,阙浮生随意穿行。
遗境并不大,甚是凌乱,许久不曾收拾,各处尽是些零件,工具,图纸之类的。
直到最深处,便进了一处山腹中央的空旷洞穴,中央一座巨大熔炉,炉火早已熄灭。
各种锻造工具,散落遍地,显然这里的主人在最后时刻根本无暇顾及许多。
他的目光顺着遍地狼藉寻去,很快,便在山洞的尽头,看到一具早已化作骷髅的发黑尸骸,尸骸的手底下,是一只已经熄灭的火把。
而它的背后,则倚着一尊殷红如巨兽般的巨大钢铁事物!
神武红衣大炮!
阙浮生罕有地心情一阵起伏,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大炮中,炮弹已经上膛,面对石壁而坐,炮筒从石壁上一个人工凿开的窟窿探向外面。
洞外,则是呼啸风声,能隐约看见对面山崖如刀削一般的石壁。
这山洞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半山绝壁的中央。
阙浮生眉头微蹙,回眸再看胜百万的尸骨。
看来,他可能已经成功了。
但是,炮弹的配方中含有剧毒,让他的身体常年经受侵蚀,终究没能熬过最后一次试验。
或许,他只是想再等一等,成功之后,就立刻一家人团聚。
可惜,终究没能撑到点燃引线,便气绝身亡了。
胜百万心中,的确是有鸦九娘。
只不过,对于红衣大炮的执念,更重要一些。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呵……”
当初,他也是反反复复重复这样一句话。
却不知,女人的心,其实只有那么一点点大,若是爱了,便再也容不得其他。
可又偏偏是那个,心里只想着与他长相厮守的女人,最后却可以决然赴死,选择……同归于尽,永世决绝!
“万丈红?”胜三找了过来,她的声音响起,在偌大的山腹中,显得有些空灵。
这种一无所知的单纯,就像是种救赎,一次又一次将阙浮生从过去的魔障中拉回来。
他喉间剧烈滚动了一下,重新恢复淡然,“我在这儿。”
胜三摸摸索索走过来,“你发现了什么?”
阙浮生看看地上胜百万的尸体,稍微顿了顿道:“看到了令尊。”
胜三身子一颤,并没有立刻说什么。
良久,才道:“他……可好?”
“很安详。”
阙浮生向来不屑于说谎。
不想说的话,不说便是。
不想解释的话,任由误解便是。
但是,这一次例外。
算是偿付胜三带给他这段难得清净的日子。
他默默帮她重新安放了胜百万的骸骨,又陪她稍加祭拜,听她细细碎碎的哽咽,断断续续说些从鸦九娘那里听来的一些片段。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爹,我爷爷,我太爷爷,他们花了整整三代的时间,用命去痴迷那个红衣大炮!一个杀人武器,真的就那么重要?”
“如果没有那个东西,我们一家人,现在可能会过的很幸福!说不定二哥也不会夭折,娘的一辈子,该是怎样的天伦之乐!”
“可是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三代盛名,三代狼藉,最后落得家破人亡,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