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诗诗凑近,还在左右端详着苏瓷的脸。
“是啊!我是疯了!狗皇帝当着整个连城的面,将我剃成光头那一刻,我就疯了!”
“我是郡守的女儿!是连城的第一千金!从小到大,我就是在万众瞩目之下活着的!”
“自从你们来!是你们毁了我的一切!”
“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要你们这样折磨我!而我……,还要当众叩首,谢主隆恩!”
她的刀尖,不停地发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戳进苏瓷的面皮里,却始终没有下手。
苏瓷直视她的目光,“邱小姐,邱大人到底想做什么?你现在还有机会,不要再错下去。”
她已经不是最初那个软乎乎的胆小包子了。
鼻尖上,被人用刀尖抵住。
袖底掌中,右手已变剑指,蕴起了薄薄的剑意。
邱诗诗毫无察觉。
她喉间剧烈的吞咽了一下,紧接着,重又面部扭曲地咯咯狞笑,笑得眼中带泪,丧心病狂地贴近苏瓷,几乎鼻尖贴在了她的脸上,绝望地笑:
“哈哈哈……,太迟了!没机会了!我们全都没机会了!”
外面响起脚步声,传来一个女人沉冷的声音。
“谁在里面?”
邱诗诗一阵紧张,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压低声音,陡然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我爹已经在连城四角埋了无数炸药,只要秋分一到,皇帝祭天,就足够把全城人,连同狗皇帝,一道炸上天!”
“你们不是想找血疫的解药吗?其实,真正的解药就是……”
门口,传来女人一声厉喝,将她戛然打断。
“闭嘴!”
白月薇进来了。
邱诗诗说到最关键的地方,被她打断,全身剧烈颤抖,惊恐地闭了嘴。
苏瓷与她那绝望的目光对视的一瞬间,猛地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走不掉了,她要把这岛上天大的秘密都告诉她!
白月薇背着手进来,“你果然是不论到哪里都管不住你那张嘴!要不要我帮你缝起来?”
邱诗诗与苏瓷贴得极尽,飞快将袖中小刀塞进苏瓷屁.股底下,站起身来,强作镇定:
“有什么怕说的吗?这屋子里的,早晚不过都是他不会说话的尸宠!”
白月薇鼻子里轻哼一声,“他叫你过去。”
邱诗诗一阵剧烈的惊悚,绝望地回看了苏瓷一眼,“此时午时,不是他最……”
“闭嘴!”白月薇打断她,“若不是看在你还有用,我现在就替他处置了你!快去!别让他等。”
第161章 我的余生都是抢来的,只为能再看见你
“哼!”邱诗诗甩头就走。
“慢着。”白月薇在她身后,看着苏瓷,道:“记着,她这张面皮,是我的,你若是敢弄坏了,我有一万种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女人!”邱诗诗低低骂了一句。
“不知死活!”白月薇等她走了,才回头站到苏瓷面前,傲慢背负双手,居高临下。
“装啊!”她挑高了声音,“刚才我若没及时进来,那个姓邱,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苏瓷抱着膝盖,将屁股底下的小刀坐得严严实实,瞅了眼对面缩成一团的盛世美颜。
盛世美颜与她目光相触,立刻吓得扭开脸。
我什么都没看见。
外面的女人好可怕。
一个拿着刀说要割掉别人的五官。
一个坐在地上扮怂包,却随时在准备着杀人。
而最后一个进来的,脸上带着牙印子,缺了一只耳朵,原来在图谋着别人的面皮!
苏瓷淡淡道:“你不是也一样在装腔作势?我猜,没有卫九泠的命令,你们谁都不敢真的动我。”
这句话,她是厚着脸皮,冒着风险赌的。
结果,白月薇没有立刻反驳,带着疤痕的脸,抽搐了一下。
竟然猜中了!
苏瓷笑:“呵,我的大狗狗,果然到什么时候,还是惦记着我的。”
白月薇恨恨,“天真!看你还能笑到几时!”
她将房间的人又通通巡视了一遭才离开。
苏瓷稍稍吐了口气。
卫九泠到底要干什么?
尸宠是什么意思?
血疫的解药,到底是什么?
他在午时,会最怎样?
对面,盛世美颜见凶神恶煞般的俩娘们终于都走了,小心翼翼爬过来,问苏瓷:
“喂,邪魅一笑,你没事儿吧?”
“还好……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事。
这么一会儿,经历了这么多事。
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可怕了。
好想赶快钻进疯批的怀抱躲起来。
但愿他没有被鱼咬成筛子。
然而,她一双小鹿眼,因为始终绷紧了神经,此刻尤其地大,里面揉碎了般的光,晃得人眼花。
盛世美颜怔了一下,晃了晃脑袋。
女人果然是太可怕了,光凭一双眼睛就能让人忘了喘气儿,是怎么回事?
-
湖心岛中央,一座地宫。
巨大的萤蓝色水晶嵌在水下的墙面,可见外面手掌大小的食人鱼,龇着满嘴尖牙,游来游去。
一阵呜咽的埙声响过。
水晶窗下,立着个秃头的女人,一动不动。
殷红的长袍拽地,卫九泠扔掉手中的骷髅埙,俯身从地上将掉落的假发拾起来,重新替邱诗诗戴上。
之后,左右仔细端详,又替她将额发打理整齐。
“嗯,还差点什么。”
他端着手肘,修长手指抵在额角,思量半晌,之后,端起邱诗诗的下颌,咔嗒!
卸了她的颌骨。
紧接着,左右手臂,双手变爪,各自从她肩头一路陡然急下!
邱诗诗两条手臂,骨骼尽碎!
手臂随着衣袖,如两条破布条一般,软软垂着。
她被蛊虫控制着,不能动,不能开口。
可剧烈的疼痛,已经让瞳孔猛地缩成一个点,人几乎昏厥。
卫九泠温柔抱怨:“真是不听话,跟你们交待了很多次,不要碰她,不要碰她,不要碰她——!!!”
他陡然狂暴咆哮,挥手她如一只破布娃娃一样,打飞出去,重重撞在地宫墙上。
邱诗诗歪着脑袋滑落在地,口角沁血,却依然一动不能动。
卫九泠转身,萤蓝的水晶窗,幽幽映着他的妖艳的面容,阴森狰狞。
那嗓子,重新恢复沉静温柔,“是不是我说的话,你们全都不听?”
他奇长暗红的睫毛轻抬,门外,露出一抹白色裙角。
白月薇回来了。
后面这句话,他是说给她听的。
白月薇见被发现了,只好现身进来,随口领命两个月刀卫将半死的邱诗诗拖了出去。
“邱植对我们还有用,他若是知道你这么对他女儿,恐怕……”
“我需要在乎他怎么想吗?”卫九泠嫌弃得看着自己刚刚碰过邱诗诗的手,浸入水盆中,反复清洗。
“我什么时候需要在意别人的想法?”
白月薇试着走到他身边,将手轻轻搭在他肩头,“九泠,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然而,卫九泠对她这种主动示好,似乎并不感兴趣。
若是换了从前,他可能立刻会乖顺、讨好地用脸颊蹭她的手背。
可现在,他随便将手擦干,身子一偏,避开了她的手。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望着那面偌大的蓝色水晶窗,看着外面的食人鱼因为饥饿而不安地游来游去。
没有人知道,在崖下看到心爱之人早已化成一副枯骨,是怎样的心境。
没人知道,为了活下去,他要挖了自己腿上的肉,之后一口一口吃掉,是什么样的滋味。
更没人知道,他决定将自己彻底献祭给恶魔,又是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折磨。
他舍弃了日光,舍弃了自己,舍弃了所有,不计一切代价走到今天,可不是为了听这个女人说什么“想当初”……
“吩咐下去,午时一过,放出所有尸宠,毁船,撤掉九龙桩!”他命令道。
白月薇一惊,望向他侧颜,“怎么改变主意了?不等秋分了?”
卫九泠转身,没入地宫深处的黑暗中,凉凉轻笑:“呵,还等什么?萧君楚已经来了,计划,改了……”
白月薇眼珠儿左右转了转,脸上的疤痕,无法克制地抽搐了一下,“知道了。但是,你答应过我的呢?”
卫九泠在黑暗中躺在软塌上,枕着手臂,闭了眼,“怒川雪莲,一定会拿到,帮你补了脸。”
“我等不了那么久!苏瓷的皮,我现在就要!”白月薇咬着唇,狠狠崩出最后一个字。
卫九泠唰地睁开眼,黑暗中,慢悠悠且不容违逆:“再说一遍,她是我的!除了我,谁都不准动她!”
“哈哈哈……!你果然还在爱着她!”白月薇笑得万分嘲讽,“你明知她早就换了芯子,却还爱着她!哈哈哈……,可怜啊!当断不断,你迟早会后悔!”
她说罢,摔门而去。
卫九泠在黑暗中,妖艳的眸子微眯,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一般,良久,才凉凉一笑。
爱?
呵……
日光渐渐偏斜,灼热散去,岛中央浓雾重新密布。
一只摇曳的红伞,缓缓出现在浓雾深处。
苏瓷被叫了出去。
临走,还被盛世美颜叮嘱了几句,“听说这岛上住着个怕见阳光的红袍老妖,记得不要惹他生气!”
他这么短的时间,打听到这么多。
苏瓷点点头。
屋外,浓雾弥漫。
三五步开外不见人。
日光,仿佛根本无法降临在这个地方。
四下一片苍白。
苏瓷向前走了丈许,便蓦然见雾中红衣一角。
有声音幽幽道:“阿瓷啊,我剩下的余生,都是抢来的,只为了能再看见你……”
第162章 得不到你就把你埋进土里,明年就可以收获很多个你
红伞轻转,将雾气略略散开,显出卫九泠的身形,和他半掩在伞下妖异的面容。
苏瓷戒备退后一步。
“别怕……”他站在伞下,轻轻道:“有什么好怕的呢?”
卫九泠不这么说话还好,他这样,苏瓷更怕。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来了?”
他若是知道她在这里,是不是也就知道了萧君楚来了?
卫九泠悠闲地看着她,颇似有些宠爱的意味:“呵呵,你若是知道我是如何站在这里的,就不会问这么傻的问题了。”
苏瓷被他的目光抚摸得全身发麻,强作镇定。
这个人的腿,当初已经完全废了。
如今,却好好地站着,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虽……虽然我不是你的阿瓷了,可是,我到底也算是救过你一命!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在时间裂缝里了!所以……,有什么话,咱们能不能好好说?”
“时间裂缝?这个说法,有意思。”
卫九泠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
他好像已经忘了苏瓷已经换了芯子,只顾目光痴迷地欣赏她的美丽。
“你救我,无非是为了萧君楚。阿瓷,其实不管你换没换芯子,都和从前一样,为了别的男人,随时可以利用我,之后再抛弃我。”
他说话间,已经靠近一步,将红伞撑在苏瓷的头顶。
两人头顶,一片妖异的殷红,就仿佛,立在血河之中。
他淡淡一笑,笑容里不知藏了多少惨痛,“呵……,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他垂眸望着她,略略低头凑近,“阿瓷啊,你身上,没那么香了……”
苏瓷又紧张地全身一抽,喉间重重吞咽了一下。
阿瓷,阿瓷,阿瓷……
他唤她一声,她哆嗦一下。
病娇真的比疯批吓人一百倍啊。
至少疯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都会说出来。
而病娇,你永远不会猜到他的脑子里有什么弯弯绕。
看书的时候,只觉得病娇这种诡异的爱很刺激。
真的进了书里才知道,这种得不到你就把你埋进土里,明年秋天就可以收获很多个你的感情,实在是太可怕了。
“内个……,卫九泠,”她鼓足勇气。
“是阿泠……”他打断她,嗓音又低又温柔,却带着刻骨的寒意。
苏瓷:……
他痴痴看着她,“我们定情那晚,你说过,以后,我是你的阿泠,你是我的阿瓷……”
行吧,不管苏渣渣干过啥事儿,她现在都得照单全收。
“阿泠,我想说,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苏瓷了,你看你能不能……
“没关系,正好,我也不是从前那个我了。”
他的掌心,蓦然落下一只水滴样的吊坠,正是在时间裂缝中从枯骨中摘下来的那条。
“来,戴上。”
苏瓷站着没动。